1977年8月,黑省飞行训练团。
天空湛蓝,白云悠悠,远远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。
赵瑞琳穿着一件皮夹克,黑框眼镜搭在脑门上。
她拎着行李箱站在跑道边,望着眼前那架刷着绿漆的飞机,眸子里泛起一抹落寞。
这辈子,她压根没机会站在这儿,目睹这壮观景象。
“赵瑞琳。”
正出神时,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。
赵瑞琳心头一震,缓缓转身。
只见一个男人从飞机上走下来。
一身合身的军绿色飞行服,把他的身材勾勒得结实有力,戴着飞行镜遮住半张脸,可依旧掩不住那股英气。
正是她的丈夫,飞行团团长——宋白深!
赵瑞琳望着这张熟悉的脸,心里一阵刺痛。
过去那辈子,他们结婚六十年。
两人相敬如宾,从没红过脸吵过架,是军区里的模范夫妻。
可直到他去世后,她翻看他遗物,才发现他日记里写的全是另一个女人……
“赵瑞琳同志是航空大学的高材生,欢迎她加入雷霆飞行团。”
周围飞训团的人都围了过来,热烈鼓掌,欢迎这位新成员。
唯有宋白深,脸色冷得像冰,看不出半点情绪。
赵瑞琳紧攥双手。
上辈子,她一直以为夫妻一场,该有真心才对。
可现在再看。
他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她,其实早有端倪。
这时,宋白深忽然转头,对上了她走神的眼。
他眉头一拧:“赵瑞琳同志,你该跟大家打个招呼。”
飞行团里成员老少都有。
但个个眼中有光,热切地看着她。
赵瑞琳心头顿时滚烫起来。
前辈子为了他,她把自己飞行员的梦想全抛了,连考试都放弃了。
可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。
这一次重来,她再也不会为了谁放弃理想,誓要为祖国的蓝天事业添砖加瓦!
胸中热血翻涌,赵瑞琳眼神坚定,一字一句都透着力量。
“我赵瑞琳,誓要铸就蓝天钢铁长城,守护祖国万里领空!”
“说得好!”
“欢迎新战友!”
大家情绪高涨,掌声都拍得通红!
可等迎新会散了,人群走得差不多。
宋白深却站在她身旁冷冷开口。
“赵瑞琳,我团里要的是真本事,不需要这些空话。”
“如果你达不到要求,我会直接送你回学校重修!”
这话就像一盆冷水,浇灭了她心中的热情。
她张了张嘴,话卡在喉咙。
只见宋白深已收回目光,语气冷淡:“我还有事,你自己回去。”
简简单单一句话,没有一丝温度。
赵瑞琳胸口发闷,又想起过去的种种。
虽然他们是一对模范夫妻,但其实两人很少相处。
他老说忙。
他严肃自律,一心报国。
她也一直以他为荣,哪怕家里有事,也不愿麻烦他。
他父母生病时,她在医院侍奉公婆;家里装修时,她挽起袖子和工人在灰尘满天的屋子里商量……
从前不曾细想,如今看来,他们的关系,倒比战友还疏远……
眼看宋白深要离开,赵瑞琳终于忍不住叫住他:“宋白深,你当初为什么娶我?”
他看着她,眼神锐利满是责备:“三天后就要试飞调整了,我没空跟你谈这些儿女情长。”
说完,他坐上一辆吉普CJ-7,头也不回地开走了。
赵瑞琳望着远去的车影,心里满是苦涩。
直到夕阳散尽,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。
她才回过神来,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。
一路上,她的思绪翻腾不息。
走到国营饭店门口,抬头看见墙上那句“自力更生、艰苦奋斗”和旁边的“妇女能顶半边天”。
她才重新打起精神。
没想到刚站定,就从门缝里看见宋白深的背影!
紧接着一个陌生女人靠过去,语气委屈地说:
“白深,听说赵瑞琳回来了,以后你就别再陪我吃饭了。”
赵瑞琳瞬间僵住,全身发麻。
那女人,正是上辈子他日记里那个念念不忘的女人——姚明月!
风一吹,赵瑞琳心里就凉透了。
她大学前就跟宋白深领了证,到现在已经四年了。
可不管是这一世还是前世,她都没见过宋白深笑得那么温柔。
更别提姚明月,居然用那种委屈巴巴的腔调跟宋白深撒娇。
前世她一毕业回来,只是因为激动握了下宋白深的手。
结果他立马甩开,还板着脸说:“赵瑞琳,注意影响!”
可现在……
赵瑞琳看着不远处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,眼睛越来越热。
她闭了闭眼,狠狠地往前走。
“宋白深!”
宋白深一回头,眼里的笑没了,冷气冒了出来。
“赵瑞琳同志,现在是飞行团晚课时间,你怎么在这儿?”
他说得挺狠:“团里吃饭统一安排,你别搞特殊,非要往国营饭店跑!”
赵瑞琳心被扎了一下。
她张了张嘴,半天才挤出一丝苦味的笑容。
“宋白深,我还没正式报到,不能去上晚课。”
这一句,直接把宋白深的话堵了回去。
这时候,姚明月柔柔地开口:“白深,这位是瑞琳吧?”
她走上前拉住赵瑞琳的手:“赵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高知家庭,吃不惯食堂也正常。”
赵瑞琳眉头一挑。
她爸是农大教授,妈是正规医生。
作为独女,她从小被宠成宝。
但赵家家风严,爸妈总挂在嘴边的是“为人民服务”“勤俭节约,敢于吃苦”。
赵瑞琳哪是吃不了苦的人?
她轻轻一挣,甩开了姚明月的手。
“姚同志,我只是看见我丈夫跟你在一起,进来打个招呼,你怎么就以为我要去国营饭店吃饭?”
姚明月脸色一僵。
宋白深立刻皱眉,挡在她面前:“赵瑞琳同志,是我刚才说的,别为难她。”
饭店里香味扑鼻,熏得赵瑞琳眼睛有点酸。
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。
赵瑞琳怕惹麻烦,指甲都掐进了掌心,才忍住问清楚的冲动。
“回家再说吧。”
宋白深嘴角一紧,先看了姚明月一眼:“以后有事来找我,没人拦你。”
这话意味深长,赵瑞琳手攥得更紧了。
正想再说点什么,就见宋白深大步往外走。
她只好跟上去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,静得出奇。
赵瑞琳望着宋白深高大的背影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宋白深,你和姚同志……”
“注意说话方式!”
宋白深声音冷得像刀子,眼神凌厉得像剑。
“我和姚明月清清白白,你别乱猜,别给她造成什么影响。”
他第一反应不是解释,而是担心姚明月的处境。
赵瑞琳心一沉,声音发颤:“我是你老婆,你跟别人来往我问都不行?”
他几乎是立刻回答。
“咱俩结婚本来是两家父母定的,既然结婚了,我就不会反悔。”
“但,也仅此而已。”
赵瑞琳整个人抖了一下,这是前世他从没说过的话。
她这才明白。
前世六十年,宋白深忠的不是婚姻,而是两家父母的承诺。
那一瞬间,她心像被人撕成两半。
守了一世的感情,原来只是个笑话!
看到宋白深转身要上车,赵瑞琳猛地叫住他,一字一句都带着苦涩。
“宋白深,要是这样,那我们离婚吧。”
男人身形顿住,随即摇头:“不行。”
赵瑞琳猛地看过去,听见他说出一句扎心的话。
“部队有规定,双方无重大过失,不能离婚!”
不是不想走,是规矩拦着没法走!
赵瑞琳心里五味杂陈,又欢喜又难过。
一边庆幸他没答应,
一边又怨自己走到这一步,心里还放不下他。
这时,宋白深走到车边,扔下一句:“赵瑞琳,话都说清楚了,离婚也动摇不了我。”
哐!
车门猛地一关。
看着那辆吉普车绝尘而去,赵瑞琳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。
前世,宋白深没跟她商量,直接申请外派三年。
她气不过,也提了离婚。
他却一脸平静地说:“赵瑞琳,婚不能离,你自己明白。”
当时她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她。
后来才发现,他只是按程序办事。
赵瑞琳苦笑一声,眼里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。
直到夜色冰凉透了身子,她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。
宋白深常年住在飞行团宿舍,几乎不回家。
屋里冷清得很,连一点他的气息都没有。
赵瑞琳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,缓了好一会儿才回房,翻起飞行资料复习。
第二天一早,赵瑞琳备好材料,去飞行团报到处交接。
刚进屋,就看到宋白深背影挺得笔直,站在柜台前,把手里的一沓文件递给工作人员。
那人对他很熟,笑着打趣:“宋团长,你的探亲假快没了。”
“我知道,但明月要回老家,我得陪她。”
宋白深说着,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赵瑞琳。
里面那人也笑着接话:“那也是,明月的男人死了之后,她既要照顾公婆,又要管叛逆的小叔子,真不容易。”
“团长多照顾点也是应该的。”
他们语气熟络,显然是宋白深常陪姚明月回家。
赵瑞琳听着,心里彻底凉了。
父母早逝后,宋白深只在头一年陪她回过一次坟。
后来他说团里忙,她也就没再开口。
可现在,正是新机型试飞的关键时候,他却能腾出时间陪姚明月回一趟家。
赵瑞琳心里乱成一锅粥。
看着宋白深大步出去,她咬牙跟了上去。
没想到一路跟到团里,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。
直到战士们都来帮忙收拾宋白深和姚明月的行李。
赵瑞琳站在他宿舍门口。
屋里,穿着碎花裙的姚明月靠在穿军装的宋白深身边。
战士们一边把宋白深买的大白兔奶糖、巧克力和各种年货塞进袋子里,
一边笑着调侃:
“团长,这些年你和姚同志的相处我们都看在眼里。”
“你们啥时候在一起的?我们可都等着喝喜酒呢!”
“而且姚同志也不能一直被公婆欺负,要是没团长陪着,真不知道她咋过日子。”
宋白深脸色一沉,正要反驳。
突然有人从门口传来一声:“我不同意!”
他和众人同时回头,才发现赵瑞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。
所有人都投来不满和疑惑的目光。
宋白深起身,挡在赵瑞琳面前:“赵瑞琳同志,你不该来这儿。”
一句话,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。
赵瑞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借着疼痛让自己冷静。
有人不满地说:“赵同志,宋团长和姚明月同志两情相悦,你凭什么反对?”
赵瑞琳目光一沉,语气平静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:
“凭我是宋白深明媒正娶的妻子。”
屋里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。
大家你看我我看你,有个同志不敢相信地开了口。
“赵同志,你说你是团长的媳妇?我们怎么从来没听团长提过这事?”
赵瑞琳身子微微一抖,目光投向宋白深。
她心里盼着他说点什么,承认他们的关系。
可宋白深一句话也没说。
赵瑞琳又想起那张结婚证,可这次回来,她根本没在家中找到那两页纸。
是不是被宋白深藏起来了?还是……早就销毁了?
这时候,宋白深那句冰冷的话响了起来。
“赵同志,今天是明月回家的日子,别再浪费时间了。”
就这么一句话,亲疏远近全都清楚。
团里的同志们看赵瑞琳的眼神立马变了。
宋白深垂下眼帘:“我和明月先走一步。”
话音刚落,他便带着姚明月从赵瑞琳身边走过,直接走了。
风一吹,刮得她脸颊生疼,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。
看着他们肩并肩离去的背影,赵瑞琳忽然没了反驳的力气。
此刻她才懂。
哪怕自己和宋白深是合法夫妻,在他心里,姚明月才是他心里唯一的光。
等赵瑞琳回过神来,其他人全都走光了。
屋里空荡荡的,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她站着不动,目光落在姚明月的杯子上。
桌上那个搪瓷缸,是只有部队干部才能领到的保温杯;
墙上的挂历,也是部队发的……
还有铁架床上的床单和衣柜,都需要票才能买……
他把自己能拿到的东西,全都给了姚明月,屋里的每一样,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的深情。
而她和宋白深的家,全是她自己凑钱买的。
上辈子到这辈子,宋白深从未添过一丝一毫……
想到这里,眼前每一样东西仿佛都在嘲笑她的可怜和可悲。
赵瑞琳狠狠闭了闭眼,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,去试飞队报道。
一进试飞队大门。
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迎面走来,伸出手。
“新同志你好,我是周贺光,试飞队队长。”
赵瑞琳眼神猛地一震。
周贺光,前世她听这个名字时,是在一场事故追悼会上。
宋白深用低沉的声音念着他的事迹——
“周贺光同志在任期间完成了八百七十二架飞机的试飞任务,为飞行团作出巨大贡献,此次因发动机故障牺牲,被授予烈士称号……”
那次意外上了新闻,牺牲的不仅有周贺光,还有被飞机爆炸波及的百姓……
赵瑞琳紧紧握住他的手,语气真诚。
“赵瑞琳,周队长,久仰大名!”
周贺光笑了笑,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,直接带她进基地训练。
直到傍晚,赵瑞琳才结束训练,准备去食堂吃饭。
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:“赵瑞琳同志,出来一下。”
是宋白深。
赵瑞琳五味杂陈,但还是走了出去。
没想到刚出训练基地,就听见宋白深的警告。
“赵瑞琳同志,这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。”
又是为了姚明月!
赵瑞琳胸口像被砂石磨过一样疼,语气难得尖锐:“宋团长的意思是,我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成双成对?”
“赵瑞琳同志!”
宋白深脸色骤沉,语气也重:“我和姚明月之间的事,没你想得那么龌龊。”
“我是飞行团团长,底下人有难处,我理应出手相助,如果你再这么不讲理……”
“我的飞行团里,也容不下你这样的同志!”
说完,他就收回冷漠的目光,转身离开。
连看都不看她一眼。
夕阳还在天空撒着暖光,可赵瑞琳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窟。
她站在那里盯着宋白深离开的方向,盯了好久,直到什么都看不清,才转身离开。
赵瑞琳不想再回那个窒息冰冷的家,就这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不知不觉,她走到了父母的墓前。
看着黑白照片,赵瑞琳缓缓跪下,头轻轻靠在墓碑上。
过了许久,她才低声开口,倾诉这些年来的思念与苦楚:“爸、妈,我和宋白深的婚姻,好像走不下去了……”
话音刚落,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白深,你怎么今天有心情陪我来看团团?”
赵瑞琳猛地抬起头,却看见宋白深和姚明月并肩离开的背影。
他们来这里干什么?
赵瑞琳心头一紧,站起身朝他们刚才停留的方向走去。
然后,她看到了那块小小的墓碑。
上面刻着:宋白深幼子团团之墓,母,姚明月!
天空乌云压顶,赵瑞琳的心像被雷劈中,彻底碎了。
她忽然记起前世,宋白深每年到了这个时节,都会变得沉默寡言。
而今天,正好是6月17日!
她盯着面前的墓碑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原来上辈子他不肯要孩子,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早夭的孩子……
那股痛,像是海啸,差点把她吞没!
风吹得树叶沙沙响,像是在哭。
她迷迷糊糊回到家时天黑透了。
刚走几步,就听见巷子里邻居阿姨在聊天。
“你不知道啊,宋团长送的东西,把姚妹子的脸都笑歪了。”
“姚明月虽然结过婚,但宋团长不在乎,今天这趟去,估计是奔结婚去的。”
就算心里像被刀割,再听见这话,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。
赵瑞琳望着那扇紧闭的门,忽然觉得回家没意思了。
她转身去了飞行团,想找周贺光。
却不料迎面碰上了从里头出来的宋白深。
两人四目相对。
宋白深眉头一皱:“这么晚了,你在这儿干啥?”
他总是一见她就一脸不高兴。
赵瑞琳咬了咬手指,头一次没低头。
“团长,我想申请住宿舍。”
那个冷清又空荡荡的家,她真不想待了。
不想再像过去那样。
在没有他的家里,守着他若有若无的气息日日夜夜地等。
宋白深挑了挑眉,语气冷得像冰:“赵瑞琳同志,宿舍是给真正有需要的人准备的。”
“你资料上写的是有房子住,现在又来申请,不合规矩。”
“你是团员,也是军属,别给组织添乱。”
军属。
赵瑞琳嚼着这两个字,心里只剩冷笑。
她咽了口唾沫,语气带点自嘲:“宋团长,我的军属身份谁都不知道,申请宿舍谁看了都正常。”
“就像你和姚同志,好像天生就是一对一样。”
她说了这句伤人的话。
可那话像针一样扎进自己心里,血淋淋的。
宋白深看着她,眼神越来越冷酷。
“赵瑞琳同志,为人民服务是军人的本分!”
“如果你执迷不悟,我会直接把你送回学校,重修思想品德!”
他说得头头是道,冠冕堂皇。
赵瑞琳气得胸口发闷,忍不住反驳:“要是你真要我重修思想,那你和姚明月生孩子的那事,是不是也该写个检讨?”
宋白深脸色一沉,眼神里全是怒火。
“胡说八道!”
赵瑞琳没想到他还不认,手攥得更紧。
“我亲眼看见你跟姚明月去墓地了,也看到了那块小墓碑,宋白深,你还想骗我?!”
话音刚落,他眼底的怒意更深了。
他冷笑一声,看着她:“连只军犬都容不下,你真是让我失望。”
赵瑞琳愣住了,嘴唇微微发抖:“……军犬?”
宋白深没等她说什么,转身就走。
她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。
张了张嘴,一句挽留也说不出来。
发完脾气后,只剩下空虚和尴尬,只能灰头土脸地回了家。
这一夜,她睡得特别不安稳。
第二天,她稳了稳心神走进飞行团。
发现所有人都躲着她,还偷偷指指点点。
赵瑞琳心里发毛,一股不安涌上来。
走到公告栏前,一张新贴的告示映入眼帘。
“赵瑞琳同志思想品德低下,即日起撤销试飞资格,调往后勤部!”
而下方的审批栏,赫然是宋白深的签名!
那笔尖锋利得像刀子,每一笔都扎进赵瑞琳心口。
重生后的日子,她天天都在想着怎么补救前世的错。
不只是飞上蓝天的梦,还有那次差点毁掉一切的事故。
可如今,宋白深一句话,就能轻易把她的坚持推翻。
周围的嗡嗡声慢慢钻进耳朵。
“这就是团长说的那个女兵吧?还是个大学生,思想不行,再厉害也不行!”
“对啊,前几天还挑拨团长和姚姐的关系,估计脑子有点问题。”
每句话都像块石头,重重压在她胸口,让她喘不过气。
她紧握拳头,往宋白深办公室走去。
半路上却撞见了姚明月。
姚姐一眼认出她,脸上全是讥讽,冷笑一声:“赵瑞琳,看不出你几天就和周贺光搅和上了。”
赵瑞琳一脸懵,低声警告:
“姚姐别胡说,冒犯军人可是犯法的,还破坏军婚。”
姚明月脸色一变,随后整理了一下头发。
“赵瑞琳,识相点早跟白深离婚,不然最后谁都难看。”
赵瑞琳瞄了眼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,心里顿时堵得慌。
这镯子,她以前在宋白深妈的收藏盒里见过。
原来,宋家早就知道姚明月的存在。
就她一个人,一直被蒙在鼓里。
赵瑞琳把心头的苦涩压下去,转过头去。
“姚姐,你回去好好看看条令,军婚不是说离就能离。”
说完,她强装镇定地从愤怒的姚明月身边走过,继续去找宋白深。
远远就听见周贺光先敲了门。
“报告,团长,有事要汇报。”
“进来。”
周贺光推门而入,赵瑞琳只能在外头等着。
屋里传来他的声音,没有拐弯抹角。
“团长,我不赞成你给赵同志的处分。”
宋白深声音低沉:“这是组织决定,你不用替她求情!”
周贺光急了:“团长,我愿意为赵同志担保,如果她在试飞中出事,我自请处分!”
这话说得太重,赵瑞琳猛地一惊,瞳孔收缩。
她赶紧冲进屋里:“不行!”
屋内,宋白深沉坐在红木椅上,目光扫过周贺光和赵瑞琳。
最后压着火气说:“我会写报告,能不能批,得等组织开会。”
周贺光敬了个礼:“谢谢团长!”
宋白深眼神一凛:“周贺光,以前我也处理过别的试飞员,没见你这么上心。”
周贺光笑得有些尴尬:“因为他们都没瑞琳同志这么有才,有毅力,我很欣赏她。”
语气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喜欢。
赵瑞琳忽然懂了姚明月的意思!
她心跳得厉害,猛地转头看宋白深。
他嘴角绷得紧紧的,看她的眼神冷得像冰!
周贺光有事先走了。
门一关,房间里顿时冷得像冰窖。
宋白深轻启薄唇:“你和贺光走得近,比我想象的还快。”
他语气里藏着很多情绪。
赵瑞琳虽然没听懂,心里还是轻轻一阵颤。
她抿了抿干裂的唇,正要解释。
就见宋白深拿出一张纸,随口写下——【离婚申请报告】。
下一秒,他声音冷得像刀子:
“既然你们互相看上了,那我们就可以以感情破裂为由离婚了。”
赵瑞琳整个人像被冻住的冰雕,心脏仿佛被寒风狠狠刮过。
心底那股钻心的疼,压都压不住,她忍不住冲口而出:“宋白深,你怎么能断定我和周贺光看对眼了?”
“你和姚明月在团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,这才会让我们的婚姻走到尽头!”
话音一落,屋里死一般寂静。
赵瑞琳胸口像被人狠狠揪住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可她又觉得好笑。
她和宋白深从头到尾都是她单方面的喜欢,哪来的夫妻情分?
宋白深脸上的冷漠让人心寒:“赵瑞琳,我说过,我和姚明月之间没半点瓜葛!”
说完,他继续埋头写报告。
很快,他停下笔,把报告推到她面前。
“签。”
语气冷漠得像是命令,可赵瑞琳太熟悉了。
前世她委婉提过他不近人情,只换来一句:“赵瑞琳同志,别跟我谈那些儿女私情。”
她目光颤抖地盯着那张纸,颤着手拿起笔,一笔一划写下名字,递给他后,转身就往外走。
出了门,那点伪装好的坚强瞬间崩塌,心里一片荒凉。
这辈子,下辈子,所有纠缠,都到此为止了……
办公室里,宋白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,嘴角绷得笔直。
过了很久,他才把那份报告慢慢折好,放进兜里。
试飞队。
离心机训练结束,周贺光按下按钮,眼睛发亮:“赵瑞琳同志,体能训练强度6,优秀。”
赵瑞琳额头全是汗,声音却坚定:“队长,给我加到7试试。”
一阵沉默后,有人忍不住笑了。
“赵同志,女人的极限就在这里了,再难往上加!”
“下来吧,要是出问题,队长可担不起责任。”
赵瑞琳眉头一皱,正要回嘴,门口忽然传来宋白深冷淡的嗓音。
“飞行员手册上说,蓝天之上,挑战未知!”
他大步走到众人面前,冷眼扫过他们:“如果谁都不敢越界,看不起女同志,那这个飞行团不如解散!”
然后走到赵瑞琳身边,扫了一眼之前说话的两个人。
“每人五千字检讨,天黑前放我桌上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站出来为她说话。
等大家散去,赵瑞琳才哑着嗓子问:“结婚后你从没站在过我这边,现在要离婚了,你为什么替我说话?”
宋白深浑身紧绷,语气严肃:“支持你挑战极限,是团长的职责。”
她那点小心的期待,被他这话彻底打碎。
“谢谢团长。”
看着她嘴角那抹苦笑,宋白深心里莫名一紧。
可没人再在意。
三天后,赵瑞琳第一次试飞。
跑道上飞机整齐排列,气势十足!
中央停着一架绿色的铁皮飞机。
赵瑞琳穿着飞行服走近,神情坚定。
可当看到机身侧面的标志时,瞳孔猛地一缩。
这架飞机,正是上辈子出事的那架!
虽然这次不会出事,但她心里还是猛地一沉。
这时,宋白深的声音从耳机传来:“赵瑞琳同志,立即进舱!”
她心脏猛跳,手掌湿透,却还是走进机舱,调整好仪表。
按下启动键,刺耳的轰鸣响起,她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试飞员赵瑞琳准备完毕,请求升空。”
三秒后,塔台传来回应:“试飞航线导入,批准请求。”
赵瑞琳握紧操纵杆,缓缓加速,巨大的推背感袭来,飞机冲上云霄。
升空后她始终紧绷着,完成一个个测试。
确认飞机稳定后,她突然做出一个大胆动作。
把操纵杆猛地拉起,飞机垂直拔高!
耳麦里立刻传来宋白深焦急的声音。
“赵瑞琳同志,为什么突然升高,出问题了吗?”
她如实回答:“团长,只有试出极限,才能避免事故!”
话音刚落,仪表盘急促警报响起。
她心头一紧,猛地压下操纵杆,稳稳落地。
还没从机舱出来,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下座位!
宋白深脸色冷得像冰:“赵瑞琳!私自升空,严重违纪!”
“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,给组织带来多大损失?”
赵瑞琳手臂发疼,急忙解释:“团长,我只是在测试,这架飞机发动机有问题……”
“够了!”
他眼神冷如刀:“问题不是飞机,是你!”
“周贺光拼了命护着你,可不是让你拿试飞当秀场。”
“谁要是敢违纪,下回试飞,你别想参与……”
男人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像针扎进耳膜,赵瑞琳连忙打断。
她眼神里透出从未有过的坚定:“我怀疑这架飞机面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不够,很可能导致空中熄火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在大家印象里,赵瑞琳一直是个爱计较的小女人,整天围着情爱转。
但这次,宋白深第一次被她眼中的情绪深深打动。
他脸色一沉,却没说话。
赵瑞琳见他沉默,声音都变了:“宋白深,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?”
宋白深心里猛跳两下,回头吩咐检修部。
“把这架飞机列入维修名单,结果一出来马上通知我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。
赵瑞琳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,正准备回试飞队继续训练,却被拦住了去路。
检修部的同志一脸不爽。
“大学生就是不一样,几句大话就把我们辛辛苦苦干的事全否定了,是不是特别得意?”
“你一个试飞员懂啥检修?就敢说飞机有问题!”
“我看你是想靠这种方式博得宋团长注意吧。”
一句句质问如刀子般刺入赵瑞琳心里。她心里沉甸甸的。
她知道自个儿做错了,没听指挥,违反纪律。
可上辈子那场事故太过惊心动魄,她实在不能看着飞机出事而不顾。
赵瑞琳弯腰向检修部同志道歉。
“抱歉,麻烦你们了,我只是对自己负责,也对信任我们的老百姓负责。”
检修部的同志没想到她会道歉,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看着她离开。
时光飞逝,转眼半个月过去。
宋白深正整理着团里每个人的资料。
这时,周贺光推门而入,把试飞队的成绩单放在他桌上。
最上面那张,赫然写着赵瑞琳的名字。
宋白深看着那些惊人的数据,眼底闪过一丝波澜。
周贺光笑着说道:“你也看到了,赵同志训练成绩都很优秀,以后你就别对她那么严苛啦。”
宋白深没作声。
这几日他也见过赵瑞琳训练的样子。
她总是第一个到,最后一个走,有时候半夜还能看到她在训练场上。
他从没想过,那个看起来毫无存在感的人,竟有如此坚强的意志。
也许……他根本没真正了解过赵瑞琳。
想到这里,宋白深起身道:“你忙吧,我还有点事。”
夜深时分。
赵瑞琳训练回来,却看到宋白深的身影。
她脚步停住,内心泛起隐隐酸楚。
这半个月来,她和宋白深几乎没什么交集。
两人似乎都默认了离婚这事,只等审批结果。
赵瑞琳强迫自己收回目光,打算绕开。
可宋白深却朝她走来:“赵瑞琳同志,关于离婚的事,我想和你好好谈谈。”
赵瑞琳眉头微皱,琢磨了半天也没猜出他想说什么。
“我觉得我们没财产纠纷。”
宋白深低头看着地面,深邃的眼中情绪翻涌:“不是这个。”
赵瑞琳望着他,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:“宋白深,报告都报上去了,你不会是说……你不想离婚了吧?”
没想到,宋白深缓缓吐出一个字:“是。”
赵瑞琳心头一紧,接着涌上一股复杂滋味。
“宋团长,你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不想离婚,是因为喜欢我吗?”
宋白深表情一僵,正要开口。
身后突然传来一位女同志的声音。
“宋团长,姚同志在飞行场准备了好多东西,说要跟你求婚呢!”
赵瑞琳心里泛起一丝苦笑,绕开宋白深径直往前走。
“宋团长,恭喜你,终于心想事成。”
风把她的声音送进宋白深耳里。
他眉头紧锁,话还没说完,就只见她潇洒离去的身影。
宋白深烦躁地看向叫他的人:“你说啥?”
那人愣了一下,马上堆起笑容:“宋团长,姚同志要跟你求婚呢。”
“别磨蹭了,团里都知道你们俩早就有感情。”
宋白深从没想过,自己和姚明月的相处,在别人眼里竟成了这般模样。
他脸色一沉,快步走向飞行坪。
等他赶到,姚明月穿着碎花裙站在花丛中,头戴花环,笑着迎向他。
“白深,你来了。”
宋白深表情平静:“请其他人离开,我有话要单独跟姚同志说。”
大家互相看了看,以为他是害羞,笑着散开了。
只剩两人。
宋白深才开口:“姚同志,我一开始就讲清楚了。你是已故战友的遗孀,无论从情理上讲,我都该帮你。你今天闹这一出,到底想干嘛?”
咄咄逼人的质问让姚明月脸色一白。
她当然知道,宋白深从没对她有过别的心思。
可这么些年来的悉心照料,她早已把宋白深当成了自己的男人。
姚明月装作娇弱模样,急切地说:“白深,我只是希望换个身份继续陪在你身边。”
宋白深没半点犹豫,直接拒绝:“不用了。既然你抱着这种心思,我对你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离去,留下了一场闹剧。
等宋白深走了,围观的同志都凑了上来。
“怎么样姚同志,宋团长答应了吗?”
姚明月死死攥住拳头,强挤出笑容:“他说最近试飞任务繁重,先不考虑这事,等有好消息,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。”
……
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,赵瑞琳并不知晓。
她每天埋头训练,一心想要阻止上辈子那场事故的发生。
可检修部几番检查那架飞机,却始终查不出任何问题。
赵瑞琳心头始终悬着,直到再次试飞,也就是上辈子出事的那一天。
她穿戴整齐,看着缓缓驶来的飞机,心里一阵发紧。
宋白深站在不远处,风中传来他清冷的声音。
“赵瑞琳同志,今天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。”
她攥紧手指,语气坚定:“团长放心,我永远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。”
她戴上飞行镜,走进机舱,向最近的检修员问:“确定没问题吗?”
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耐。
“这阵子你已经问了好几次了。能到这里来的飞机,都经过了几十遍检查。”
“你要是怕,就换别的飞行员来!”
赵瑞琳抿紧嘴唇,没再说话,坐进了驾驶舱。
操控飞机平稳升空,按指示完成一个又一个动作。
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,她熟练地操控着飞机构造,执行着一个个指令。
这次,有她的维修提醒,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。
赵瑞琳渐渐放松下来,专心致志地完成任务。
下一秒,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。
飞机引擎忽然熄火,停滞片刻后急速下坠!
赵瑞琳头皮发紧,咬紧牙关,一只手拼命拉操纵杆,另一只手不停地按重启键。
“重启失败!”
三声冰冷机械音透过耳麦,在监测室里回响。
宋白深冷着脸推开联络员,直接戴上耳麦:“赵瑞琳同志,立刻跳伞!”
混乱的数据播报声中,赵瑞琳准确捕捉到他的声音。
跳伞?
她低头看了一眼。
下方是一片金黄麦田,隐约可见人群如蚂蚁般穿行其中。
这一跳,飞机坠毁,下面的庄稼和百姓怎么办?
赵瑞琳心头一沉,闭上眼:“团长,我不能执行命令,下面有麦田,我不能跳。”
看着重启失败,飞机急速下坠的压迫感让她胸闷气短。
但她内心涌起的不是绝望,而是庆幸。
庆幸自己驾驶的不是那位本可为国家带来辉煌却英年早逝的周贺光。
庆幸的是,有她在,这架飞机能有另一种结局,不会造成上辈子那样的伤亡。
“宋白深,你知道的,这里没有合适的地方跳伞。”
宋白深重重敲了一下桌子,眼中泛红站起身来。
“赵瑞琳,这是命令!”
“赵瑞琳,从公来说,我是飞行团团长;从私来说,我是你的丈夫,现在,我要你跳伞!”
瞬间,监测室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震惊不已,面面相觑。
有人胆子大些,压住好奇问:“那姚同志……”
“我早就说过,照顾她只是因为她丈夫是我的战友。”
宋白深红着眼打断,急促催促:“现在,立刻,马上跳伞!”
可他只听到赵瑞琳平静至极的一句话。
“宋白深,下面有人民群众,我是个军人,我不能跳。”
“宋白深,我在这世上孤身一人,但这辈子我该做的事,都做完了。”
“蓝天之上,我来过了,与你的缘分,我也尽力了。”
“我已经很满足了,真的。”
宋白深听着,心口仿佛被刀割一般。
他回头望向检修部,声音嘶哑:“不是说检修一切正常吗!?”
“现在还愣着干嘛!动员一切力量准备救援!”
可谁都知道,已经来不及了。
沉默中,想起赵瑞琳上飞机前问的那一句。
“确定一切正常吗?”
如果他们不那么掉以轻心,如果能把每一个零件都再查一遍,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?
没人能给出答案。
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瑞琳用尽全力操控飞机,冲向无人的山体。
“团长,试飞员赵瑞琳,无法返航!”
她话音刚落。
轰!
耳麦里,传来震天巨响!
宋白深满心痛苦地望向窗外。
而在遥远天际,在他漆黑的瞳孔中,一抹山火骤然炸开!
第10章
监测室里,所有人都被那声巨响给惊到了。
瞬间,空气仿佛凝固了,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。
当赵瑞琳的黑点彻底从屏幕消失的那一刹那,宋白深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马上上报情况,立刻调派附近部队搜寻,无论如何都要把赵瑞琳找回来!”
没人敢质疑,也没人敢推脱。
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:“带上卫生所的人,马上去坠机现场。”
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有人硬着头皮说:“团长,飞机爆炸坠毁,赵同志根本不可能活着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就被宋白深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。
他语气坚定得像铁一样:“赵瑞琳一定会活下去。”
他还有很多话没说,还有很多事没解释,赵瑞琳绝不会死,绝对不可能!
见他态度坚决,谁也不敢再多嘴,纷纷往外走,其中一人直奔卫生所而去。
几分钟后,卫生所门口。
姚明月激动地冲到那人面前:“你说什么?赵瑞琳撞山了?你别骗我啊!”
那人没多想,点头说:“我能骗你吗?当时宋团长和试飞队的人都在监控室看着呢,姚同志别磨蹭了,快准备装备,部队车马上到了。”
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。
姚明月站在门口,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。
她在卫生所待了这么久,从来没见过谁从飞机坠毁里还能活下来。
赵瑞琳死了,她和宋白深之间的障碍也就没了。
姚明月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:“赵瑞琳啊,你死得还真是……巧。”
等宋白深他们赶到坠机地点时,天色已经黑了。
宋白深停下了脚步。
眼前是一片被烧得焦黑的木头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。
更远处,隐约能看到一个大坑,上午飞出去的飞机残骸断裂在坑边。
宋白深瞳孔一缩。
当飞行团团长时,他见过不少坠机事故,但从未见过像这次这么惨烈的。
这种场面,赵瑞琳真的能活下来吗?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即便再冷静的宋白深也忍不住晃了一下。
周贺光赶紧扶住他,低声劝道:“飞机高速撞击山体,团长,除非赵同志跳伞,否则生还几率几乎为……”
“零!”
宋白深一把甩开他的手,稳住身形,语气冰冷如霜。
“周贺光,我不需要你的分析,我只相信我的眼睛。”
说罢,他直接朝坑洞走去。
却被拦住了。
“宋团长,你没有搜救经验,为避免无谓伤亡,请你停下,找到人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。”
宋白深嘴唇紧抿,一字一句地说:“这次的飞行员,是我的兵,也是我的妻子,我要求和部队一起行动!”
连拦他的人都愣住了,姚明月也呆在原地。
这是第一次,宋白深当众说出赵瑞琳的身份。
难道人死了,反而在宋白深心里留下更深的印记?
想到这里,姚明月下意识攥紧了拳头,脸色变得阴沉无比。
就在宋白深和人争论的时候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振奋的呼喊。
“营长!人找到了,还活着!”
半个月过去,三十七团的军医院里。
墙上贴着不少画,木框泛着黄,玻璃挡着,谁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。
宋白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,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那个还昏迷不醒的赵瑞琳。
足足半个月了,刚抢救那会儿还拼命治,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医生说人还活着,可能身体自己在慢慢恢复。
“吱呀”一声。
姚明月推门进来了,手里拎着一个铝制饭盒。
“白深,我做了点吃的,你尝尝。”
宋白深转过头。
衣着依旧利索,但下巴上的胡子密密麻麻,眼窝深陷,一看就是这半个月过得够呛。
姚明月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视线。
怕再看下去,心里那股子怨气就忍不住要冒出来。
她低着头,语气尽量柔和:“白深,把家里的钥匙给我吧,最近卫生所忙,我都没空去帮你收拾家里。”
以前她这么一说,宋白深准会把钥匙递过来,顺带道声谢,然后买一堆东西回来还礼。
可这一次,他拿着饭盒的手停了一下,然后在姚明月疑惑的眼神中,又把饭盒放回了桌上。
“不用了,明月,这些事本来不该你操心。以后也不用给我送饭了,我可以去下面食堂吃。”
这是头一回,他说话这么生疏。
姚明月一时愣住。
宋白深听见身后没声,皱了下眉,刚回头,就见周贺光走进了病房。
他先看了一眼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赵瑞琳,然后看向两人,脸上的笑没了,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。
“姚同志,你是来军医院学习的,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你知道病房楼那边的指导员正急着找你呢。”
姚明月一听慌了神,结结巴巴地说:“不是的……周队,我是请了假……我……”
周贺光冷笑一声:“我没听过谁来学习请假的理由是回家做饭,姚同志真是让我开了眼界。”
这次就算姚明月再厚脸皮,也没脸继续待在病房里了。
看着她逃也似的离开,周贺光脸色一沉,坐到了另一张凳子上。
宋白深看着他,问:“向来温和的周队长,怎么对姚同志态度这么差?”
周贺光扫了他一眼,反问:“怎么,宋团长心疼了?”
宋白深并不心疼,只是头有点疼。
自从赵瑞琳昏迷以后,周贺光对他态度就变了,以前和和气气的,现在像是仇人似的。
宋白深攥紧膝盖上的手:“周贺光,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跟姚同志的事生气,为赵瑞琳同志打抱不平。但我可以保证,我从没想过背叛她。”
他平时话不多,从没这么认真解释过。
可这是周贺光,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,是他这世上屈指可数的朋友。
周贺光冷哼:“你敢说,你跟赵同志的婚姻里,你问心无愧?”
宋白深张了张嘴,最后还是没说话。
就在气氛压抑的时候,床上的赵瑞琳睁开了眼,看着对面两个剑拔弩张的人,虚弱地眨了眨眼。
“这是哪儿?”
病房不大,一下子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。
宋白深和周贺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赵瑞琳身上,眼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欣喜。
周贺光几乎是蹦了起来:“我去叫医生!”
他刚一出门,宋白深就下意识地往赵瑞琳身边靠了靠,像是怕她突然又消失似的。
赵瑞琳有点儿不自在,往后轻轻挪了挪身子。
“宋白深,怎么了?”
宋白深努力压下心里那颗狂跳的心,脸上依旧平静如水。
“你昏迷了半个月。”他低着头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,“整整半个月,他们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。”
话从他嘴里说出来,带着点沙哑,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。
可刚醒的赵瑞琳脑子还懵着,根本没听出这语气里的异样。
很快,周贺光就带着医生急匆匆地回来了。
医生检查完后,脸上的严肃神情终于放松下来。
“这位同志身体恢复得不错,没有其他问题,就是手脚上的伤,得慢慢养。”
赵瑞琳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的右手和左脚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石膏,一动就疼得钻心。
她心里一紧,眼里全是慌乱:“医生,我这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?”
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,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。
宋白深只是淡淡地看了医生一眼。
医生清了清嗓子,小心翼翼地说:“骨折不算什么大毛病,养上一年半载就好了。”
赵瑞琳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宋白深适时开口:“赵瑞琳同志,你先好好休息,我们先走了。”
他语气和平时一样,赵瑞琳也没多想。
三人走出病房,等确定赵瑞琳听不到后,才停下了脚步。
沉默了几秒,宋白深沉声道:“赵瑞琳的情况,暂时别让她知道。”
周贺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,两人都看向医生。
医生一下子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。
他硬着头皮说:“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,赵瑞琳同志并没有彻底废掉,就看她自己的体质了,恢复得好,跟正常人也差不多。”
宋白深没说话。
飞行团的体检标准严得要命,哪怕一点点影响都可能让她前功尽弃。
尤其是……手筋断了,右手再也不能用,这种伤势对飞行员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。
宋白深望着远处,眼底掠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痛意,语气却坚定:“不说出来,对她也是好事。”
赵瑞琳醒来这件事,很快就在飞行团传开了。
因为她临危不乱,宁愿牺牲自己也不伤及百姓,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,再没人敢说她一句不好。
一时间,只要有人空闲,都会跑来看望赵瑞琳。
整整一个星期,她的病房都没断过人,赵瑞琳都快不好意思了。
这天好不容易送走了探望的同志,她闭上眼准备休息,又听见了脚步声。
她睁开眼,只见姚明月一脸酸溜溜地站在门口。
“赵瑞琳,我真佩服你心态好,都快成残废了,还能睡得着。”
门外的光线洒在姚明月身上,亮得让人睁不开眼,她脸上那股得意劲儿像是要烧起来。
赵瑞琳听着这话,耳朵里像是进了水,明明每个字都听清了,可拼起来的意思却让她愣住,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:“你说啥?”
姚明月脸色刷地变了,像是被戳中了什么:“你不知道?抱歉,你当我没说就行。”
话音刚落,她扭头就走,连个回眸都不给。
赵瑞琳心里像压了块石头,又轻又沉,压得她胸口发闷。
睡意全没了,她盯着自己手臂上的石膏,睫毛轻轻抖了抖。
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查房,她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,一个字一个字地问:“我的伤,真就只是普通骨折?我需要的是个确切答案。”
医生手里的本子捏得更紧了,脑门上瞬间冒了层冷汗,想起宋白深那张冷脸,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。
“赵同志,我可认真告诉你,这伤好好养,肯定能好。”
他话说得轻巧,脸上却连个表情都没变。
赵瑞琳心里存着疑问,哪有这么简单的事,她追问道:“那多久能拆石膏?”
“三到六个月,具体看恢复情况。”
“那你上次说要养一年半?”
医生一下子语塞。
他头疼得厉害,小声解释:“赵同志,你职业特殊,我得稳妥点。”
赵瑞琳一看他这态度,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。
她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弯。
姚明月对她没好感,这事谁都看得出来,难道那句话就是为了打击她士气?
她瞥了眼医生记录本上的名字——席崇安。
“席医生,要是你骗我,我可会上报。”
席崇安笑得一脸正经:“当然。”
走出病房,他脸上的笑瞬间收了。
嘴里念叨:“宋白深飞行团的人,还真不是好惹的。”
这赵同志看起来柔柔弱弱的,一张嘴就是举报,真有两把刷子。
席崇安愁眉苦脸地拐过墙角,忽然听见屋里有人说话。
“我不清楚赵瑞琳同志不知道自己情况才说漏了嘴,杨同志,麻烦你这段时间多留心她,要是真出事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席崇安脚步一停,这声音他听过,是飞行团卫生所派来的姚同志。
她竟然在赵瑞琳面前说漏了嘴?
席崇安嘴角一扬,把本子揣进兜里,迈着步子往前走。
等宋白深再来医院,他要把赵瑞琳问他的事,还有姚明月的反应全都抖出来。
他看着宋白深说:“这是你们飞行团自己人搞出的事,要是赵同志真举报我,我可得写报告。”
宋白深脸色一沉,皱眉道:“你放心,赵瑞琳不会举报你。”
说完,他直接朝病房走去。
走到门口,就瞧见赵瑞琳正拄着拐杖要下床。
他心头一紧,快步上前扶住她那只好的手:“你要干啥?我叫护士来。”
赵瑞琳从没和宋白深靠得这么近,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。
她稳了稳神,说:“宋团长,我昏迷的时候,离婚审批应该下来了,你现在这样,容易惹误会。”
宋白深眼神沉了片刻,声音平平淡淡。
“不,我根本就没把离婚申请递上去。”
屋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赵瑞琳吃惊地抬起头,可宋白深神色如常,仿佛刚才那句话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赵瑞琳心里明白,宋白深从不随便开玩笑,可这又是为什么呢?
宋白深没法忽视她眼里的疑问,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毕竟他自己都搞不清楚,那份早就该上交的报告,为何还好好地躺在抽屉里。
他紧了紧握着赵瑞琳的手,声音有点僵硬:“结婚不是闹着玩的,离婚的事,我们得好好想清楚。”
赵瑞琳愣了一下,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。
宋白深其实并不喜欢她,却又不离婚,难道是因为这次的事,想补偿自己?
从目前的情况来看,这似乎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。
赵瑞琳心里一紧,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,语气复杂地说道:“宋团长,医生说我的伤没事,离婚申请,麻烦您尽快交上去。”
自从宋白深提出离婚,赵瑞琳就已经接受了这段感情到此为止的事实。
所以不管宋白深是出于什么心思不想离婚,都不是她所希望的。
没有真心的婚姻,终究是彼此折磨。
宋白深皱起眉头,正要说话,门口忽然传来声音。
“赵同志,我给你带了点东西。”
宋白深回头一看,周贺光站在门口,手里拎着一袋紫得发亮的葡萄。
周贺光走进屋,好像没注意到宋白深脸色有些难看,把葡萄放下来后对赵瑞琳说:“我问过医生了,这个能吃。”
赵瑞琳看到葡萄眼睛一亮,笑着说了句:“谢谢队长。”
看着两人之间自然的互动,宋白深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。
他转头看向赵瑞琳,语气冷淡地说:“你想吃什么尽管说。”
赵瑞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,轻声说道:“宋团长这么忙,就不麻烦您了。”
这是宋白深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软不硬的拒绝,心里五味杂陈。
周贺光察觉气氛不对,赶紧拉了拉宋白深的袖子。
“团长,我突然想起团里还有点事要处理,咱们先回去吧?”
宋白深没有反对。
两人上了车后,周贺光看了他一眼,直截了当地问:“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过你跟赵同志的婚姻?”
宋白深目光直视前方:“我是团长,她是兵,我不想让人觉得她是靠着我才进飞行团的。”
“赵瑞琳同志有本事,也肯吃苦,她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飞行员。”
周贺光愣住了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他从没听过宋白深对一个人这么夸奖。
但紧接着,他又皱起眉:“可你这样,对赵同志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。”
“你跟姚明月那些风言风语满天飞你都没管,自己的婚姻又藏着掖着,赵同志能忍得住,也真是不容易。”
宋白深没说话,关于姚明月的事他确实没想到,等反应过来,已经晚了。
这件事,确实是他处理得不好。
他敲了敲方向盘,忽然问道:“你是不是喜欢赵瑞琳同志?”
车厢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男声。
周贺光眼睛瞪得滚圆,盯着宋白深看了好一会儿,才憋出一句:“宋白深,我到底哪儿惹你了,竟让你这么误会我?”
宋白深眼神深沉,话不多说:“当时你给她担保,今天又费劲巴拉地买葡萄,是想让我误会什么?”
周贺光觉得天理难容:“这事全因我爱才啊!你看赵同志有潜力,我这个试飞队长难道还看不出来?”
宋白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,总算慢慢平静下来。
周贺光瞧着他脸色缓和了些,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。
“宋白深,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?就因为那兜子葡萄?”
吃醋?这个词让宋白深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。
之前发现周贺光可能对赵瑞琳有意思时的难受,到刚才看到他们说说笑笑时的恼火,原来都是吃醋?
我真喜欢赵瑞琳吗?
这念头一冒出来,宋白深心跳得比平时快了好几拍。
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,只觉得按父母的意思和赵瑞琳结婚就行了。
之后大半辈子的精力都在飞行团上。
突然想起刚才在病房,赵瑞琳说到离婚两个字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瞬间窜上心头。
宋白深猛地一脚踩刹车,整个人往前探了探。
“你先回去,我晚上再回来。”
周贺光看了一眼远处的飞行团大门,叹了口气,认命般下了车。
没等他说什么,吉普车一个急转,直奔原路飞驰而去,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。
病房内。
赵瑞琳正打算拿着葡萄去洗,只见宋白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,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袋子。
“你坐着,我去。”
赵瑞琳一怔,下意识地说:“你会洗吗?洗破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这话确实有道理。
前世和宋白深在一起这么久,她照顾他细致入微,连碗都没让他洗过。
宋白深却坚定地点了点头:“我会。”
说完就往外走,赵瑞琳只好重新坐回床上。
这边,宋白深提着葡萄往水房走去,却在走廊上碰上了姚明月。
姚明月看到他,眼里闪过一丝惊喜:“白深,你怎么来了?”
宋白深还没开口,就看到和姚明月一起的女同志投来一副八卦的眼神。
他眉头微微一皱。
姚明月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,满脸羞涩地说道:“白深,你来看我就够了,不用带这么贵的水果。”
眼看姚明月伸手过来,宋白深心里那股别扭劲更浓了。
他躲开她的手,语气平静:“这不是给你的。”
姚明月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她马上想起赵瑞琳住院的事,心里的嫉妒一下子炸开了。
可在宋白深面前,她不能表露分毫。
姚明月故作自然地收回手,大方地说:“抱歉,是我误会了。水房在走廊尽头,现在没人,你快去吧。”
宋白深没说话,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。
姚明月的同伴看了,有点不平地说:“姚同志,你对象对你态度也太冷了。”
姚明月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朝宋白深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,见他毫无察觉,才悄悄舒了口气。
自从宋白深在大家面前公开说赵瑞琳是他的老婆,飞行团里的人对她态度直接来了个大转弯,甚至还有人说她是破坏军婚的罪魁祸首。
姚明月没法反驳,只能赶紧递交申请,跑到军医院去学习,想躲开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环境。
现在周围这些人都成了她新认识的战友,听说她有个团长男朋友,一个个都羡慕得不行,这也狠狠地满足了她的小虚荣心。
姚明月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,淡淡地说:“他平时在飞行团里面对一群大老粗习惯了,其实人还是挺好的。”
这时候,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:“姚同志,你说的宋白深,是你男朋友?”
姚明月心里那点虚荣心瞬间炸了,猛地回头,看见赵瑞琳拄着拐杖站在那儿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跟在姚明月身边的几个女兵都不懂怎么回事,纷纷好奇地盯着赵瑞琳。
“这位同志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姚同志跟那个团长经常一起行动,不是谈恋爱还能是什么?”
赵瑞琳望着这群陌生的面孔,再想到宋白深虽然来医院照顾她,却时不时就消失了,忽然觉得有些无聊。
她转过身说:“哦,那祝姚同志幸福。”
姚明月原以为自己的谎言会被拆穿,结果赵瑞琳就说了这么一句话,让她措手不及。
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心跳加速,嘴上却不敢再冒出一个字。
赵瑞琳本来是想出来看看宋白深,劝他别浪费那点葡萄,刚好听到了姚明月刚才的话。
席崇安走过来,看了一眼赵瑞琳,语气严肃地说:“赵同志,你的伤还没好利索,要是不小心摔倒了,后果可承担不起。”
赵瑞琳一副认错的样子:“对不起,席医生,我这就回病房。”
席崇安朝身后几个卫生员扫了一眼,说道:“来俩人扶她回去。”
等宋白深从水房出来,手里袋子湿漉漉的,里面那些葡萄果然洗得干干净净。
他把葡萄放在桌上,看着赵瑞琳,语气温和地说:“可以吃了。”
看到赵瑞琳眼里的惊讶,宋白深心里莫名有点得意。
下一秒,赵瑞琳收回目光,却说出一句:“宋团长,你以前啥都不懂,这洗葡萄的动作倒挺熟练,哪儿学的?”
宋白深表情变了,盯着赵瑞琳,皱起眉头问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赵瑞琳直视着他:“我记得去年部队发福利,里面有葡萄,你老实告诉我,你那天晚上把水果全收拾了,你是自己吃了,还是给了姚明月?”
宋白深眼皮一跳。
他从没见过赵瑞琳这样咄咄逼人,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但他从不撒谎。
“那些东西,确实是给了姚同志。”
宋白深心想,虽然曾经答应过姚明月,不把丈夫早逝的事告诉别人,但现在既然决定跟赵瑞琳在一起,就不能再藏着掖着了。
就在他刚开口时,赵瑞琳平静的声音里透着寒意。
“宋白深,离婚报告你马上递上去,我真的不想再跟你过了。”
窗外的阳光洒在赵瑞琳身上,连她的发丝都泛起了金光。
宋白深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,他猛地站起身:“赵瑞琳同志,我之前已经说过,我根本没想过要离婚。”
赵瑞琳转过头去,低声应道:“嗯,你确实没打算,可现在是我有了离婚的心思。”
早点离开,早点重新开始,早点摆脱这辈子被欺骗的牢笼。
她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。
她再也不敢对他抱有任何幻想。
要是宋白深那么容易被几句好话劝住,那他就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团长了。
他盯着赵瑞琳,语气坚定地说:“我知道你对我和姚同志的相处有怨气,但姚同志的丈夫,曾经是我的战友。在他牺牲的时候,我答应过他,要替他照顾好这个家。”
“赵瑞琳同志,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,我对姚同志,从来就没有一丝私情,也从未背叛过我们的婚姻。”
赵瑞琳嘴唇微微颤动,沉默了很久,才缓缓开了口。
“宋白深,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,可我就是不想再在这段婚姻里痛苦挣扎了。”
宋白深的神情,一瞬间变得慌乱,第一次,他感到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摇摇头:“不行,我不答应。”
赵瑞琳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:“宋白深!”
宋白深没理会她的怒火,一字一句地说:“赵瑞琳同志,我知道以前我对你的不够好,以后我会好好对你,不会再让你在婚姻里受委屈。”
他这直白的承诺,砸在赵瑞琳心里,却一点涟漪都没泛起。
不等她回应,宋白深已经站起身:“我去问医生你的情况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赵瑞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心里却总觉得有些狼狈逃跑的意思。
靠在铁架床上,赵瑞琳望着他消失的背影,许久,才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这世上最伤人的,就是晚来的悔意。
要是她今天真信了他的话,轻易就原谅了他,又怎么对得起上辈子看到那本日记时差点哭瞎的眼……
赵瑞琳缓缓闭上眼,眉头却紧紧皱着。
要是宋白深不肯离婚,那事情就真有点难办了。
除非,她自己先找到他的日记,确认他对婚姻有任何不忠,可这样一来,宋白深的前路也就彻底断了。
直到深夜,赵瑞琳也没能想出好办法,最后只能在烦闷中勉强入睡。
另一边,宋白深回到飞行团,直接进了办公室,连晚饭都没回食堂吃。
他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,面前放着的,正是那张他和赵瑞琳都签过字的离婚申请。
以前看着那张薄纸,一点感觉都没有,可现在,他只觉得那行黑色字迹刺眼得不行。
可他心里,却一点对赵瑞琳的怒火也生不出来。
在漫长的沉默中,他终于明白,对赵瑞琳来说,姚明月的出现可能并不是无关紧要。
而他因为战友情义出手相助,在别人眼里,却成了对姚同志有意。
宋白深狠狠按住眉心,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。
现在这样的情形,他该怎么办才好?
眼前浮现出赵瑞琳那张清冷精致的脸,他心里莫名一阵慌乱。
赵瑞琳在军医院又躺了一周,席崇安突然说她可以出院了。
可这事儿让她有点懵。
现在她这状况,要是出院,只能跟宋白深一起住。
以宋白深那性格,路边捡只流浪猫都能当成宝,更别说她还是他名头上的老婆。
赵瑞琳皱着眉头,转头问席崇安:“我能不能继续在这住着?”
话刚出口,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。
现在医院床位紧缺,不是有钱就能住得下的。
赵瑞琳有点泄气,还没等席崇安回绝,就赶紧说:“那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我的朋友,她在第三十二团工作。”
席崇安挑了挑眉,心里的小八卦瞬间燃了起来。
“赵同志,你和宋白深不是夫妻吗?他马上就要来了,你找别人干啥?”
赵瑞琳一时语塞。
她和宋白深的事儿属于私事,不好乱讲。
病房里的两人不知道的是,他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的宋白深,其实就在门外,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宋白深眼里闪过一丝波动,赵瑞琳现在连回家都不愿意了?
他压下心里的不适,装作刚到的样子走进去。
“席医生,听闻赵瑞琳同志可以出院了,我来接她。”
说话时,他尽量不看赵瑞琳,心里却有点发虚。
他从没演过这种戏,心头有些慌。
但那双紧紧攥着裤腿的手却出卖了他。
前世赵瑞琳是真的用心去了解宋白深,时间一长,他吃啥、笑啥、小习惯,全都记在心里。
比如现在,宋白深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不安。
赵瑞琳有些疑惑,他到底在怕什么?
席崇安跟宋白深虽然认识,但也有点怵他的冷脸,马上收起八卦心思,严肃地说:“是的,可以出院了,手续都办好了吗?”
宋白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:“都处理好了。”
席崇安接过证明,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,还朝赵瑞琳使了个无奈的眼神。
“赵同志,那我就先走了。我和宋白深是大学同学,你要是哪不舒服,别不好意思,随时来找我就行。”
赵瑞琳第一次听说,原来席崇安和宋白深还有这种关系。
但她现在也没心思细想。
席崇安走后,宋白深扫了一眼病房,说:“东西不多,我先搬车上,再接你。”
话音刚落,他就挽起了袖子,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臂膀。
赵瑞琳根本没机会拒绝。
宋白深拎起两个蛇皮袋,率先走出病房,嘴角微微扬起,平日的严肃模样瞬间缓和了几分,引得不少女同志多看了几眼。
等他将东西全部搬完返回病房时,刚好看见姚明月站在赵瑞琳门口。
那个他帮了很多年的战友遗孀,正叉着腰,用一种陌生的态度对赵瑞琳说道:
“白深是不想被人说闲话,才带你回去的,别以为他真喜欢你。”
宋白深几乎没多想,直接走到姚明月身边。
“赵瑞琳同志是我的妻子,我不喜欢她,难道喜欢你吗?”
姚明月在军医院躺了半个月,虽不算声名远扬,但也算是混了个脸熟。
不过大部分战友只知道,这女同志是飞行团团长宋白深的女朋友,别的就不太清楚了。
这时候,宋白深语气坚定地说话,不仅让姚明月脸色大变,也让周围的人震惊了。
“姚同志,你不是说赵同志是你对象的亲戚吗?”
“宋团长已经有老婆了,你还说人家是你对象,这不是乱来吗!”
大家的指责像刀子一样,把姚明月自己拼凑起来的人设狠狠撕碎,她现在顾不上怎么反驳,只是慌张地望着宋白深。
“白深,你听我说,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,我……”
宋白深脸色一沉,眉头也皱了起来。
“姚同志,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,把当初跟你讲过的话再重复一遍。”
“我帮你,是因为我的战友死于任务之中,临终前把你们一家托付给了我。”
“从头到尾我都没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感情,我已经结婚了,我的妻子就是赵瑞琳同志,希望你别再在外面给我惹麻烦,影响我妻子。”
这种直接坦率的话,正好符合宋白深的性格,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。
眨眼之间,众人看向姚明月的眼神全是轻蔑,再也无半点欣赏与羡慕。
而屋里的赵瑞琳,终于明白宋白深为何对姚明月如此例外。
原来,一切只是因为那份战友情的牵绊。
就算听到了解释,赵瑞琳心里虽松了口气,却也没有原谅之意。
也许是因为命运安排,才使得宋白深对姚明月如今这般冷淡。
也因为,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对姚明宇的真实感情。
赵瑞琳目光落在窗外挺拔的身影上,心中闪过一阵异样。
今天的宋白深,在未来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?
毕竟那本日记,几乎把他的心思全盘托出。
想到这里,赵瑞琳还是开了口。
“宋白深,我想走了。”
她不会为了宋白深将来的事情替姚明月说话,毕竟姚明月的本性,不是什么善茬。
以后宋白深和姚明月的事,她压根不想管。
宋白深听她这么说,也没再争辩,直接走进屋内。
他看着赵瑞琳一会儿,弯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。
“赵瑞琳同志,千万别乱动。”
就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,让赵瑞琳露出无奈的表情,可宋白深的小心翼翼,却又让她的心乱了阵脚。
走出医院,坐上吉普车,宋白深这才看向副驾驶上的赵瑞琳。
“赵瑞琳同志,我知道之前是我处理得不好,造成了误会,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弥补,我可以保证,我绝对不会背叛婚姻,也不会再出这种事。”
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,内心紧张不已。
可在他的注视下,赵瑞琳轻轻摇了摇头。
第20章
宽敞的吉普车内,赵瑞琳语气硬朗。
“宋白深,我们俩的事,可不只是因为姚明月那档子事才走到这一步。”
“说实话,刚结婚那会儿,我确实对你有好感。可后来发现你不爱我,再看到你对我冷淡的态度,我就知道,这段婚姻该散了。”
“我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,我从航校出来,就要把本事用在国家的蓝天事业上,那样才不辜负组织对我的培养。”
“离婚是你自己提的,我也答应了。就算你现在想反悔,也太迟了。你尽快把报告交上去吧,这段时间我会找地方搬走。”
几句话,就把赵瑞琳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。
与其在痛苦里互相消耗,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。
也许这才是她和宋白深,最合适的收场。
但让她没想到的是,宋白深几乎没多想就拒绝了。
“我不同意离婚。”
赵瑞琳被他这句话气得火冒烟,说话也越来越尖锐。
“宋白深,你当了团长就牛气冲天了吗?你跟姚明月的事情闹得全飞行团都知道的时候,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?现在说不想离婚,你自己听听,是不是有点可笑?”
宋白深从来没想过,自己老婆居然这么能说会道,也从没体会过被人这么顶撞的滋味。
但他清楚,如果真跟她离婚了,自己肯定后悔。
他嘴笨,不知道怎么解释,也不能强硬地把赵瑞琳留在身边。
最后,他憋出一句:“赵瑞琳同志,我可以写检讨,写保证书,我不想要离婚。”
赵瑞琳差点笑出声,她还真不知道宋白深也能这么死皮赖脸。
她扭过头,满不在乎地看向窗外,不想再看他。
宋白深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,但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火气。
他咬了咬嘴唇,发动车子,往家的方向开。
到了家门口,他把东西搬进屋,然后站在车外看着赵瑞琳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,不想见我。那我就不住家里了。我已经装了电话,有什么事,你打单位的电话,我马上回来。”
电话?赵瑞琳心下一动,冷淡地应了一声,没让他扶,拄着拐杖自己进了屋。
宋白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直到屋里没了动静,才开车离开。
听着车子远去的声音,赵瑞琳望着那台白色的台式电话,愣了好一会儿,心里终于有了主意。
她顺着记忆拨了一个电话号码。
“喂,是第三十二团办公室吗?我要找周宁菲。”
宋白深回到飞行团后,立马投入工作状态。
关于赵瑞琳那次飞行事故,他还要写报告,善后处理也得做,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。
可只要一有空,他总会朝家的方向看一眼,只要想到赵瑞琳还在那儿,他就觉得心里踏实。
只是,他桌上的电话,一天都没响过。
三天后,宋白深刚从宿舍出来,就觉得不对劲。
身边的战友们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怜悯和好奇。
他走近公告栏,那股奇怪的感觉越发浓烈。
公告栏前的战友见他来了,都往后退了几步。
宋白深忍不住问:“怎么了?”
一阵沉默后,有人指了指公告栏,却没有说话。
宋白深带着满腹疑问看过去,一看到那张巨大的离婚申请书,眼睛猛地一缩。
‘本人赵瑞琳,与飞行团团长宋白深婚姻破裂,特此申请,请求批准!’
宋白深站在公告栏前,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。
其他人的眼光他根本不在乎,目光全被那张写满决绝的离婚申请书吸引。
过了几秒钟,他猛地回过神来,转身准备回家。
可他刚迈出飞行团的大门,周贺光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。
“宋白深,陈旅长在办公室里火大得很,点名让你去解释这事!”
宋白深脸色冷得像冰,但他心里清楚,现在根本没机会去找赵瑞琳了。
他捏紧拳头,掉头朝旅长办公室走去。
刚到门口,就听见搪瓷杯摔在桌上的响声,声音沉得吓人。
陈望国那洪亮的声音像打雷一样:“宋白深人呢?怎么还不来!”
自从飞行团越来越红火,周贺光从没对谁发过这么大的火。
他忍不住瞥了宋白深一眼,带着点同情说:“待会儿旅长要是踢你一脚,你可别躲。”
宋白深扫了他一眼,懒得理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,直接敲门进去。
“报告!”
“给我滚进来!”
宋白深推门而入,站在离办公桌两步远的地方。
“旅长。”
陈望国都快六十了,可训练没断过,身体依旧硬朗。
宋白深是他最看重的兵,也是公认的最有潜力的那个。
陈望国压着怒火坐下,语气严厉地问:“怎么回事?你跟赵同志有啥说不开的,非得闹得满城风雨?你是团长,这么一闹,以后在大家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!”
宋白深沉默了两秒,认真说道:“是我搞砸了,跟赵瑞琳没关系,我不会离婚,我会去找她好好谈谈。”
听到这话,陈望国脸色更难看了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眉头皱得快成一条缝:“你说不离婚?现在轮不到你说了!”
“赵瑞琳的爸妈都是高知,为部队研究立过大功,她既然跟着你受了委屈,这份报告都交上来了,我们只能答应!”
“宋白深,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,赵瑞琳是个人才,但你们没感情基础,结婚你要慎重考虑,你当时怎么说的,你给我背一遍!”
宋白深看着旅长,下意识把当初的话重复了一遍。
“跟赵瑞琳结婚后,我会好好对她,感情可以培养,我绝对忠诚于婚姻……”
念着当初的承诺,宋白深心里忽然一阵刺痛。
他明明说过要培养感情,怎么就变成这样了?
他想到旅长的话,赶紧开口:“旅长,赵瑞琳的报告,不能批!”
陈望国冷哼一声:“怎么,你还想拦我们这些老家伙?”
宋白深顿时语塞,心里乱成一团。
“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赵瑞琳离婚。”
陈望国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,再怎么生气也发不出来。
最后,他只能深深叹息:“宋白深,这事闹得这么大,只能以你们离婚收场。”
“你没有拒绝的余地!再说……”
“赵瑞琳已经调去第三十二团了,不会再回来。”
这个消息一下子让宋白深愣在了那里。
第三十二团距离黑省足足有七百公里远,更关键的是,尽管都是部队,可彼此之间压根儿没有半点往来。
听说陈旅长跟那边的旅长之间,好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。
接着,宋白深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更急的问题:“赵瑞琳同志现在还伤着呢,她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么远的路途奔波?”
陈旅长冷笑了声:“她是被王楚军那老家伙用桑塔纳接走的,哪是我们这种偏僻地方的小吉普能比的。”
听这话里有话,宋白深识相地闭上了嘴。
黑省这边的部队条件,确实没法跟别的地方比。
宋白深挨了训,该问的也都问明白了,随口说了两句就打算走。
临走前,他认真开了口:“旅长,麻烦您帮我压一压赵瑞琳同志的离婚申请,我想去找她。”
陈望国想了想,却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我可以帮你压着,但你要是去找她,现在是去不了了。”
“最近有批飞机要运过来,必须全力检修试飞,你现在走,飞行团怎么办?”
宋白深沉默良久,最后才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
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陈望国烦躁地点上一根烟,把桌上的那份报告塞进了抽屉。
宋白深回到飞行团时,其他人只是瞄了他一眼,没露出什么异样。
周贺光拉着他走到一边问:“怎么样?”
宋白深不想跟周贺光提赵瑞琳离开的事,他低着头,淡淡地说:“如果赵瑞琳同志执意要离婚,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地拦着,但在结果出来之前,我会尽力。”
周贺光拍拍他的肩膀:“行,你自己有主意我就不多说了。”
另一边,赵瑞琳看着崭新的宿舍,又瞅了眼正铺床的崔秀秀,轻声道:“秀秀,谢谢你。”
崔秀秀头都没抬,声音粗犷却带着点俏皮:“咱俩的交情哪用得着说这些,你就安心住着吧,我就在你旁边,有事喊我就行。”
“明天办公室的人会给你送些图纸过来,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动。”
“咱们旅长对你是真稀罕,你在这儿待上一年半载不干活也没人说啥!”
赵瑞琳望着崔秀秀的背影,心中却浮现出前世的画面。
上辈子她决定放弃进飞行团那天,崔秀秀竟然请假千里迢迢跑来找她。
那时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,要不是大学里关系铁,赵瑞琳真担心她一巴掌扇过来。
崔秀秀声音又大语气又冲:“赵瑞琳,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?你在学校学了这么多年,现在跟我说你要放弃梦想?”
那时候的赵瑞琳不觉得在家有什么不好,宋白深工作忙,她要是也进飞行团,家里还能有家的样子吗?
现在的赵瑞琳回想起来,只能苦笑自己的天真和不懂事。
崔秀秀转过身来,小声问道:“你说你要跟你家那位离婚,是真的吗?”
在学校时,赵瑞琳提到宋白深总是笑眯眯的,崔秀秀根本不敢相信,可回来才几个月,赵瑞琳就要离婚了。
赵瑞琳还没说话,外面有人喊:“赵瑞琳同志,有你的信。”
赵瑞琳和崔秀秀几乎同时把头转了过去。
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,肩上背着个旧布包。
崔秀秀乐呵着问:“施岁啊,今天轮到你送信了?杨师傅呢?”
施岁有些腼腆地笑了笑:“我师傅身体不太舒服,这几天的信就由我来送。请问哪位是赵瑞琳同志?”
赵瑞琳轻轻动了下身子:“我就是,小伙子,真是麻烦你了。”
三十二团一直待在风沙地里,施岁还是头一回见到赵瑞琳这般白净的姑娘,脸上顿时泛起红晕,连忙把手里的一堆信递给她。
“赵瑞琳同志,秀秀姐,我还有几封信得赶紧送出去,先走啦。”
看着施岁匆匆离去的身影,崔秀秀笑着说道:“瑞琳啊,你来咱们这儿,可算是团里的宝贝花儿了。”
可屋内却安静得吓人,崔秀秀一回头,发现赵瑞琳正盯着手里的信出神。
她忍不住瞅了一眼,立刻看到了那几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字。
宋白深。
崔秀秀哎了一声:“瑞琳,你们不是早就分了手了吗?他怎么还给你寄信?”
赵瑞琳回过神来,把信随手放在桌上,低声说:“不知道,走吧,带你去食堂看看。”
尽管崔秀秀平时大大咧咧,但在这种事上她也知道不能多问。
两人一起走出宿舍,屋里再次陷入沉默,阳光洒下,尘埃在空中飞舞,那封信显得格外孤单。
一路上,崔秀秀一边走一边给赵瑞琳介绍周围的建筑和用途。
走到粮仓前,赵瑞琳突然停下脚步。
崔秀秀回头一看,眉头微皱:“瑞琳,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吗?”
赵瑞琳摇了摇头,想了想说:“只是觉得这儿比黑省那边干燥多了,粮仓应该经常有人守着吧?”
她话不多,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,崔秀秀马上明白,摆摆手笑着说:“那是自然,每天都会安排人轮流值班。”
可赵瑞琳心里还是不踏实。上辈子虽然她不在飞行团,但因为宋白深的工作性质,她一直留意着军事动态。
她清楚记得,今年九月的时候,三十二团的粮仓突然起火,火势还蔓延到其他地方,引起了不小的连锁反应。
虽然没出人命,但损失非常严重。
具体损失了什么,她也不太清楚。只记得后来崔秀秀喝醉后说了句:“瑞琳啊,我辛辛苦苦研究的东西,全都没了……”
赵瑞琳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仓库,眼神里闪过一丝波澜。
“那就最好了,秀秀,咱们去食堂吧。”
她得想办法把这件事揭出来。
突然,赵瑞琳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飞行团,自己说出飞机出问题时,其他人脸上那副表情,心中暗叹:这次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。
她其实也搞不清那次火灾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,好在时间还来得及,她能仔细观察一番。
吃完饭后,赵瑞琳回到了宿舍。
夜色寂静,她盯着灯下那封没拆的信看了许久,才慢慢拿起来。
刚撕开信口,一个闪亮的东西“啪”地一声滚到了床上。
黄金戒指在橘黄的光晕里闪得赵瑞琳睁不开眼,心里也跟着晃荡。
她盯住那枚戒指,眼神有点恍惚,却满是苦涩。
这戒指是宋白深他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,还是宋白深爸说结婚总得给点什么,她才勉强拿出来。
她爸妈还在世那会儿,宋母对她还算和气,可等他们一走,态度立马变了。
表面上没说什么,可暗地里的冷眼和讥讽,全成了她的苦果。
这些话,宋母都是背着宋白深对她说的,赵瑞琳没有一点凭据。
再说,宋白深本来就对她没感觉,亲妈和她这没分量的老婆比,告状只会让彼此更远。
上辈子她把这戒指藏得严严实实,宋白深连问都没问一句。
可现在,他寄来这玩意儿,到底图个啥?
她又翻了翻信封,里面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片。
展开一看,就一句话:
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
八个字,听得她耳朵都红了。
不过几秒,她就压下情绪,盯着那几个字,眼神慢慢平静下来。
轻轻一揉,那张纸被捏成团,扔在了桌上。
宋白深不喜欢她,就算现在心里动了点念头,也迟早会被姚明月压下去。
那一百多页的日记,就是证据。
赵瑞琳躺回床上,慢慢闭上了眼。
另一边,三十二团旅长王楚军看着翻译好的电报,眉头紧紧皱着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转头问身边的副团长宋霄:
“你说二十七团发这封电报,是啥意思?”
王楚军把电报放下来,语气沉重:
“赵瑞琳同志到这里不到一个星期,陈望国那老东西就告诉我,她再也不能当飞行员了,这是明着要搞事情!”
他气得把电报拍在桌上。
“他不知道,我对赵瑞琳不只是欣赏她的才能,也跟她父母有旧交,想让我把人送回去,门儿都没有!”
宋霄看王楚军脸色,知道这事已经定下了,没再多说。
王楚军却看着他:
“这件事,除了我们两个,谁都不能说。她在团里的这段时间,你要好好照顾她。”
宋霄有些为难:
“旅长,我是男同志。”
“男同志怎么了?平时你油嘴滑舌的,现在倒扭扭捏捏了,别废话,出去!”
部队里的人都这样,表面火爆,其实心软。
宋霄挠了挠鼻子,不想惹麻烦,敬了个礼就走了。
走到楼下,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赵瑞琳的宿舍,叹了口气。
“真是可惜了。”
本以为赵瑞琳来了,飞行团能添个猛将,没想到……
就在他摇头叹息时,宋白深那边,却收到了帝都检修部的一份报告。
他看着报告上的那行字,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经检测,造成此次事故的根本原因,或是人为。”
宋白深紧攥着那份报告,手指都在微微发抖。
竟然有人在飞机维修时动手脚,整个飞行团居然没人察觉,这事儿太荒唐了!
“周贺光!”他喊道,“给我彻查到底!我要看看是谁干的这种缺德事!”
周贺光站得笔直,敬了个军礼:“是!”
这简直就是背叛国家啊,要不是赵同志机警,敢以身试险,那架飞机要是栽下去,底下可就是一堆老百姓,后果真不敢想。
一想到那场面,周贺光后背都凉透了。
他急匆匆地往外走,刚好碰上了刚上二楼的姚明月。
周贺光身材魁梧结实,差点把她撞下楼去,幸好反应快拉了一把,才算没出大事。
姚明月拍着胸口,心有余悸地问:“周队长你这么急,是要去哪儿啊?”
周贺光没搭腔,只是绕开她朝楼下走去。
姚明月眼神里闪过一抹不满。
自从在军医院闹出那档子事后,那些以前对她不错的战友,现在都对她爱理不理,甚至有些疏远。
这样下去,姚明月哪还有心思好好干工作,只好找个借口调回飞行团卫生所。
可回来之后她才发现,哪儿都一样,大家都说她跟宋白深的感情,全都是她自己编出来的戏。
想着这些,姚明月已经走到宋白深办公室门口。
看着台灯下那张挺拔的脸,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恋,然后轻轻敲门。
“宋团长,我找你有点事。”
宋白深抬起头,看到她,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他看着姚明月,语气冷淡:“什么事?”
姚明月站在屋里,无意间瞥见那份检修报告,整个人瞬间僵住了。
眼看宋白深脸色越来越难看,她才开口:“宋团长,之前是我错怪了你对我的感情,对不起。”
“现在出了这事,我也没脸继续留在飞行团了。这是我申请调走的报告,请您签字。”
宋白深看着她认真的表情,沉默了很久,提笔只写了两个字:同意。
姚明月看着他毫不迟疑的动作,几乎咬碎了牙。
宋白深竟然对她没有一点同情,既然如此,干嘛还要装作关心自己?
宋白深把报告递给她,冷冷地说:“姚同志,我已经告诉副团长了,以后你有什么难处,可以直接找团里,不用再找我了。”
姚明月强忍着情绪,低声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宋白深重新低下头,淡淡地说:“嗯,你出去吧。”
姚明月偷偷看了他一眼,心里虽怒火中烧,但还是乖乖走了出去。
她知道,再纠缠下去,跟宋白深的关系只会彻底断掉。
她不能再待在这儿,否则那两个只会啃她血的公婆,怕不是真要把她逼疯。
姚明月握着调任书,嘴角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。
只要离开这里,认回亲爹,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没人再提了。
第26章
姚月离开的消息压根没人知道,直到她的前公婆跑到飞行团来闹。
一位穿着整齐的老爷子挡住了宋白深的去路,抹着眼泪说:“宋团长,明月不见了,你赶紧帮我们找找啊。”
宋白深往后退了半步,尽量语气平和地说:“胡叔,姚同志是调岗了,并不是失踪了。你们要是想找她,直接打她新的单位电话就行。”
老人却死活不依:“调岗?没经过我们同意,她怎么敢调?她走了之后谁来照顾我们俩老骨头!”
这话一出,连平时看不起姚月、老爱吹牛的同志也看不过去了,纷纷开口。
“这话说得可不对吧,胡潮都走了好几年了,姚同志没改嫁,还一直照顾你们,这已经够仁义了。”
“我听邻居说,你们还怪她克死了胡潮,这种话根本就是迷信,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可笑。”
“胡潮是牺牲了,但姚同志还活着,她有权利过自己的生活。”
“你们逼走了人,现在找我们团长也没用。”
听着周围的一片指责声,老两口不但不脸红,反而更凶地骂了起来。
“你们懂什么?我儿子和她结婚时花了不少钱,姚月就应该一辈子伺候我们!”
“我儿子牺牲了,她连个后代都没留下,到了阴间我们怎么跟祖先交代!”
“宋团长说过,不管怎样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,你们少在这儿瞎说八道!”
宋白深眉头猛地一皱,强压住心头的怒火,冷冷地说道:“这是组织的规定,一定会好好对待每一位战士家属,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。”
他那副冷峻的模样,还真把胡家老两口给镇住了,一时都不敢再胡言乱语。
宋白深转向副团长:“送他们回去,安排一个人跟他们对接。胡叔,希望你们别辜负了胡潮为国捐躯的名声。”
一提到死去的儿子,老两口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伤感,但终究没再闹下去。
宋白深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,心里又是一阵懊悔。
他原以为把胡潮的家人安排好了,就能弥补过去的错误。
可他忘了,人心永远不知足,也忘了“三人成虎”的道理。
宋白深抿了抿嘴,正准备回办公室,就看见周贺光急匆匆地走过来,脸上笑开了花。
“团长,好消息,二十七团那边找来了一个针灸高手给赵同志做康复治疗,听说这老中医是杏林圣手,好多名医都是从他那儿学出来的。”
宋白深眉头一挑,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容,随即又有些疑惑:“这个事儿你怎么知道?”
周贺光乐呵呵地说:“我和二十七团副团长宋霄是老乡,上次我随口提了赵同志的事情,他回信时就告诉我了。”
宋白深轻轻吐了口气,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。
他意识到,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。
连周贺光都能从别人那儿打听出赵瑞琳的近况。
而他寄完信之后就只等回音,没有其他动作。
宋白深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压力。
“申请调去三十二团?宋白深,你这是脑子进水了?”
陈望国盯着眼前这个男人,气得手都抖得不行。
“我跟你说,这事没戏!你要是为了个人事丢掉前程,我可不能答应你!”
宋白深皱了皱眉:“旅长,周贺光早就能独当一面了,让他当团长,大家也心服口服。我只是想去三十二团进修,之后还是回来的。”
“我本来就是二十七团的兵,这调任只是让我去办点私事,婚事结了再回来,档案其实没真挪走。”
陈望国顿了下,低头看着那份调任申请书,果然上面写着他的意思。
一时之间,空气都静得可怕。
可宋白深仿佛没察觉,敬了个军礼,语气诚恳地说:“旅长,我是您的兵,这点永远不会变。看在赵瑞琳的份上,让我为我们的婚事做最后一点努力吧。”
话都说到这地步了,再不答应也得答应。
走出门的那一刻,宋白深长舒一口气。
他抬头望着远方,好像看见了这些日子总在他脑海里闪现的赵瑞琳。
以前他从没想过,以为赵瑞琳会一直等在家中。
可现在回来看到的是冷清的房间,连她的气息都消散了。
好像她从没来过。
宋白深说不清心里闷得慌的原因,但他隐约明白,自己对赵瑞琳的感情,远不止是父母之命这么简单。
说到底,过去也许是,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,赵瑞琳对他而言,不只是个结婚对象。
不,也许从一开始,他就没打算随便对待她。
只是这四年的异地生活,让两人越来越陌生,偏偏中间又冒出来个姚明月,让事情变得乱七八糟。
正想着,宋白深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周贺光。
周贺光一见他,眼睛一亮,凑过来低声问:“你知道旅长找我干嘛吗?我最近没做啥坏事啊。”
宋白深看了他一眼,想了想说:“好事。”
周贺光紧绷的心终于放下,又好奇起来:“啥好事?”
这事他不能多说,只说: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周贺光正要走,却被宋白深叫住:“周贺光,最近有没有和你那个大学同学联系?”
“啊?没有,咱俩大男人写信来往,多不好意思。”
宋白深一愣,转身就走。
周贺光挠了挠头,嘀咕道:“是不是我说错啥了?”
另一边,宋白深直接开车回了家。
他向上申请了一年学习时间,这一年他不仅要和赵瑞琳重修旧好,还要在三十二团学到点真本事。
他想起陈望国和王楚军的关系,觉得这事难办。
不过转念一想,还是得拼一把。
无论如何,这两件事他都得完成。
收拾好东西,他回头看了一眼家里,心里开始发慌。
不知道赵瑞琳再见到他,会是什么表情。
此刻的三十二团,气氛却截然不同。
赵瑞琳被崔秀秀搀扶着走进办公室,望着装备齐全的飞行研究室,她愣了好一会儿。
难怪都说三十二团条件好,果然名不虚传。
宋霄见她出神,忍不住笑了,上前一步伸出手:“秀秀,这位赵同志交给我了,你去训练。”
崔秀秀没反对。
等她走后,宋霄直接开口:“赵同志,欢迎你加入三十二团。”
“三十二团飞行队不养闲人,如果你扛不住,现在就退出。”
宋霄那眼神是真的诚恳,压根就没往她身上瞅。
赵瑞琳却感觉他在盯着自己看,心里直发毛,浑身都不舒服。
宋霄瞅见她脸色有点白,接着说:“赵瑞琳同志,我真不是吓你,也不是嫌弃你,我对你那本事特别有信心。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——三十二团这地方,可不是啥人都能进来的。”
“我这是提前打个预防针,也是给你提个醒。”
宋霄说得挺认真,赵瑞琳一听“三十二团排外”这点,反而心里踏实了些。
跟前世听宋白深提过的情况差不多。
三十二团人多装备好,自然不想再被人分一杯羹,但就算是部队里的人再爱摆谱,也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赵瑞琳吸了口气,语气坚定地说:“宋同志,我保证,一定靠实力让三十二团的人都认可我!”
宋霄笑了笑,点点头:“行,你上午先在办公室把咱们要研究的东西看熟,中午我再来带你去吃饭。”
赵瑞琳看着他走了,才找地方坐下了。桌上堆着一大摞资料,足够她埋头学好几天。
但她越看越觉得心惊,这些资料比三十二团的还全、还新,有些图纸甚至连她都没见过。
这一瞬间,赵瑞琳眼前仿佛亮了一下。
她转头看向办公桌上的书架,上面摆满了各种航空类的书。
要是把这办公室比作米缸,她就是那只饿坏了的小老鼠,一头扎进去恨不得把所有粮食全吃光!
三十二团,她这回算是来对地方了!
宋霄出了办公室,直接进了王楚军的屋子。
推门进去,王楚军刚挂了电话,一见宋霄就问:“你咋来了?赵同志那边出啥问题了?”
宋霄站定,摇摇头:“没事,就是跟赵同志说了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。本来还以为她会退缩,没想到是个敢拼的。”
王楚军瞥了他一眼,点燃一支烟,边抽边说:“别小瞧赵同志,她在航空大学的成绩,那可是数一数二的。”
“不管在哪,强者说了算。只要下面的人没干出格的事,你就别太较真。”
宋霄应了一声,表示明白了。
王楚军忽然想起什么,又说:“对了,听说姚家那位失散多年的闺女找到了,你也准备准备,说不定姚老同志到时候要摆酒席请咱们吃饭。”
“是,旅长。”
王楚军说的姚家女儿,正坐在姚家的小洋楼里,看着周围从未见过的贵重摆设,姚明月攥紧拳头,才压住内心的激动。
她是在一次回家时,听到父母私下聊天,说她不是亲生的,但能给家里带来好处,也算值了。
她从来没想到人生还有别的可能,于是悄悄打听小时候的事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终于从一对年老夫妇嘴里确认了,自己并不是亲生父母的孩子。
这样一来,她要离开就没了心理负担,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,结果就在这时候听说了亲生父母的消息。
南省姚家,一个部队退休干部,找了女儿整整二十年。
姚明月从不放过任何往上爬的机会,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寻到了姚家。
顺利通过亲子鉴定。
如今的她,不再是被笑话的苦命寡妇,而是姚家最受宠的大小姐。
姚明月窝在那张铺着花边罩子的软沙发上,手里捧着个六块钱的手工瓷杯,茶汤的热气顺着指尖慢慢爬到手臂,暖洋洋的。
姚母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,看着眼前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,眼里满是心疼,可更多的还是后悔。
当年生下姚明月那会儿,正好赶上泥石流,她怀孕身子不便,跟着部队从山上撤下来,丈夫却还在前线拼命救人,哪有时间顾及她。
因为紧张加上临盆在即,姚母顺产了,却在一片混乱中把孩子弄丢了。
这件事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疤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姚明月自己跑回来了。
姚母心里泛酸,眼角有些湿润,轻轻抬手,优雅地拭了拭眼角,低声说:“明月,别怪你爸,这些年他也一直惦记着你。”
姚父跟姚母不一样,看到姚明月出现在眼前,他没高兴得跳起来,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孩子送去验亲子。
他明白这么做可能让姚明月对他产生距离感,可这些年见过太多打着“走失幼女”旗号来骗他的人。
姚家有权有势,哪怕沾上一点点,对普通人来说都是天大的福气。
他试过太多回,也失望过太多次,这次他不会再轻易相信。
于是把姚明月安排在一家条件不错的招待所里。
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后,是姚父亲自去取的。
看到最后那栏写着“99.99%”时,这位平时泰山崩于前都冷静的老头,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。
女儿的失踪,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痛。
如今这道伤疤,总算有机会愈合了。
等他再去看姚明月,抛开最初的激动,却发现这个孩子在外头受了不少苦,不然眼底哪来的那份精明算计。
所以这几天,姚父只在晚饭时露个面,随便聊两句就回房休息。
好像对这个女儿毫不在意。
其实他心里早就派人去黑省查了查,姚明月到底经历了什么。
姚明月轻轻抿了下嘴唇,飞快瞥了姚母一眼,接着说:“没关系,毕竟我不是在他身边长大,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。”
她这么一说,姚母心里更难受了,顾不上那么多,直接坐到她身边,紧握着她的手:“你放心,只要妈还在,谁也不能欺负你。”
姚明月眼眶泛红,却倔强地忍住没掉眼泪。
她转开头,压下哽咽开口:“其实我早就习惯一个人扛下所有。”
见姚母眼里的疼惜已经浓得化不开,姚明月收起心机,随便换了个话题。
“对了,我听人说家里还有个哥哥,我来了这么久,怎么从没见过他?”
姚母连忙答道:“你哥在三十二团当团长,最近事情多,忙得不行,过两天就回来了。”
团长?那和宋白深一个级别?
姚明月眼睛一亮。
她心中转了转,开口道:“我以前在二十七团卫生所上班,老听人说三十二团是个好地方,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。”
姚母笑眯眯地说:“当然有机会,你要去卫生所上班,家里给你安排;要是不想上班,爸妈也能养你一辈子。”
“你是姚家唯一的千金小姐,回来了当然要过你该过的生活。”
听到这话,姚明月心里总算踏实了些。
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,虽然姚父看起来严肃,对姚母却是真心实意,家里大小事都是姚母做主。
只要抓住了姚母,她就能稳稳地站住脚。
姚明月想了想说:“我还是想去卫生所上班,别的我不会,要是天天待在家里,怕别人说闲话,影响咱们家的名声。”
“行,这事我来办,你想干啥,妈妈都支持你。”
第二天早上,三十二团的操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。
数百名穿军绿短袖的男同志整齐列队,正在晨跑锻炼。
赵瑞琳在宿舍里听着那股充满力量的喊声,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骄傲。
不管什么时候,部队里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。
这几天在办公室工作,她还真没碰上什么难缠的事,难道说三十二团没宋霄说的那么难搞?
赵瑞琳不知道的是,这事一半靠崔秀秀的人脉,另一半得感谢王楚军的宣传。
一个航空大学毕业生,为人民牺牲自己,谁不佩服?
再加上崔秀秀到处夸她品德好,两个因素一加,赵瑞琳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,自然没人敢给她找麻烦。
等到第三次号角声响起,赵瑞琳拄着拐杖拉开门,准备去办公室。
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,她已经能自己生活了,也不用崔秀秀专门接送她去上班。
赵瑞琳一步一步往前挪动,那坚定的身影成了三十二团难得一见的风景。
到了办公室后,宋霄还没到,赵瑞琳坐到自己工位上,开始处理昨天没画完的图纸。
大约过了一个小时,门被推开了,宋霄穿着短袖走了进来。
这天气还不算太热,但他身上却因为出汗冒出阵阵热气。
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灌了一大口凉水,才缓过神来。
“赵同志,今天办公室会来个新同志,是从别的团调来学习的,你带带他。”
赵瑞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,犹豫着说:“副团长,我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。”
宋霄笑了笑:“别客气了,我观察你这么久,你不仅能干好工作,还有时间研究图纸。带个人而已,我相信你能行。”
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,赵瑞琳再推辞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。
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,不是说三十二团挺排外吗?怎么会让其他团的人来学习?
而且那人还安排在这么机密的岗位上。
赵瑞琳心里开始琢磨来人身份,要么是位高权重,要么是才智过人。
不管是哪一种,都不是可以随便应付的新手。
赵瑞琳压下心里的念头,没再多想,专心埋头研究图纸。
下午三点整,宋白深准时出现在三十二团门口。
宋霄提前十分钟就在门口等着了。
两人一见面,就从对方身上那股子气势认出了彼此。
宋白深敬了个礼,说道:“二十七团宋白深,前来报到!”
宋霄也还了个礼,接着说:“宋同志不用客气,按职称来说,你还比我高一级。”
宋白深顿了顿,认真地说:“宋同志,在学习这件事上,我不是团长,而是你的学生。”
这话让宋霄心里的抵触少了几分,脸上的笑容也更真诚了些。
他原本担心宋白深是那种仗着身份耍横的人,现在看来一切都很正常。
宋霄领着他直奔办公室。
“赵同志,这位就是来学习的同志,宋白深。”
办公室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。
赵瑞琳正埋头看图,忽地抬头,门口站着个人,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。
直到宋霄又说话了:“这位是宋白深同志,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,有问题可以多交流。”
宋白深嘴角轻轻一扬,认真地点了点头:“好的,我会好好学,谢谢宋副团长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他转过头看向赵瑞琳,眼神里透着几分认真。
“我要在这里待一年,还请赵同志多指点。”
宋霄的目光扫了一圈,赵瑞琳只得挤出个笑容:“欢迎你,宋同志。”
宋霄没多待,转身就走了。
办公室立刻空了下来,只剩两个人,空气都变得有点冷。
宋白深压住想问她过得好不好念头,声音低沉地问:“赵瑞琳,我坐哪?”
赵瑞琳手指攥了攥,四处看了看,除了宋霄那张桌子,就只剩旁边那张离自己不到一米的。
在宋白深坦然的目光下,她不太情愿地指了指那张桌:“那就坐那儿吧。”
宋白深应了一声,直接把东西放下。
赵瑞琳一眼就认出那背包,是她上大学前特意挑的,花掉了她攒了三个月的津贴。
再次看到它,她心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她低头盯着图纸,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。
干脆直接问:“你二十七团有飞行班,没必要来这儿。”
宋白深看了她一眼,从背包里取出一张调令,语气柔和地说:“我不是故意来找你麻烦的,工作安排需要,刚好能来看看你,我就来了。”
他知道赵瑞琳心软,所以话里带点退让,反而容易让她放下戒备。
果然,赵瑞琳看到调令上的公章,沉默了。
宋白深敏锐察觉到她情绪松了一点。
之后他只在必要时说几句话,不再多搭话。
这气氛,赵瑞琳从来没见过。
她一抬头,就看见宋白深专心看书的模样,那气息近得让人发慌。
连刚结婚那会儿,他们也没这么贴得紧过。
赵瑞琳心里一颤,手却不自觉往下掉,磕在椅子上,闷响一声。
她猛地一惊,下意识叫了出来。
宋白深立刻跳起来,几步冲到她面前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咋了?疼不疼?我带你去卫生所!”
赵瑞琳茫然摇头:“就是撞了一下,没事。”
宋白深皱着眉:“还是去看看好。”
“我说了没事,别大惊小怪。”
赵瑞琳努力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,尽量平静地说:“我的事不用你操心,现在,请离我远点。”
宋白深站着不动,赵瑞琳忽然觉得喘不过气。
正想回头时,听见他低声说:
“好,我懂。”
赵瑞琳看着宋白深重新坐回座位,心里总算松了口气。
这事儿真不是闹着玩的,跟刚离了婚的前夫坐一块儿,还这么近。
可眼下这状况,谁也没法子。
上午就这么在不自在的氛围里溜走了。
中午一到,赵瑞琳瞅着宋白深,还是忍不住问:“食堂在哪你知道不?”
宋白深正打算答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他摇摇头,一本正经地说:“不知道,还没来得及问宋副团长呢。”
赵瑞琳顿了两秒,轻轻叹气:“那行,你拿着饭盒,跟我一块儿去。”
宋白深一听这话,简直乐开了花。
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铝饭盒,迈着快步走到赵瑞琳身边。
“走吧。”
赵瑞琳拄着拐杖,慢悠悠挪着步子。
宋白深压根儿没想扶她,可不管赵瑞琳往哪儿歪,他总能第一时间接住。
到了食堂,刚好看到崔秀秀朝这边挥手。
“瑞琳,这边这边!”
宋白深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,结果看到一张生面孔。
赵瑞琳倒是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。
宋白深一看这架势,瞬间明白过来——这是她的朋友。
他看着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,默默接过赵瑞琳的饭盒去打饭。
崔秀秀拉住赵瑞琳调侃:“这是你办公室里新来的?长得还挺俊的。”
赵瑞琳低头淡淡地说:“他就是宋白深。”
崔秀秀愣了一下,表情瞬间变了。
“啊?就是那个渣男?我就说长这么帅,肯定没安好心!”
说着她又皱起眉头。
“宋白深不是二十七团团长吗?他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打下手?”
赵瑞琳无奈地说:“说是来进修。”
崔秀秀直接否定了:“我看不是来学习,估计是专程跑来求你原谅的。”
赵瑞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发现自己的饭盒早就没了。
那一瞬间,她心里咯噔一下。
崔秀秀眼神闪着八卦的光,认真分析道:“你看,三十二团和二十七团隔着七百里,他二话不说就跑来了,还愿意在宋副团长下面当个无名小卒。”
“要是没事儿,谁信啊?”
“可又不对,他不是死心塌地爱着那个什么姚明月吗?怎么现在就变了心,觉得你又好了?”
看着崔秀秀一副狗头军师似的瞎猜,赵瑞琳忍不住轻轻拍了她一下。
“行了,我现在不关心他跟姚明月怎么着,你可别跟任何人提我和宋白深的事,更别把我们扯一块儿。”
崔秀秀连连点头:“嗯,那种人,根本不值得。”
但她刚从八卦里回过神来,一看宋白深站在桌边,差点被自己舌头咬着。
宋白深端着两个饭盒,神情自然地看着她们。
“饭打好了。”
饭盒一放桌上,咔哒一声,赵瑞琳和崔秀秀都低下了头。
没别的,脸上热得不行。
宋白深打开饭盒,推到赵瑞琳面前。
“吃饭吧,都是你喜欢吃的。”
赵瑞琳低头一瞧,饭盒里头三个菜码得规规矩矩。
荤腥一点影子都没有。
宋白深没再开口,只是闷头扒饭。
崔秀秀和赵瑞琳眼神碰了一下,俩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。
宋白深吃饭速度飞快,吃完后却一动不动地坐着,好像等着赵瑞琳一起走。
赵瑞琳心里不太乐意,抬头看他:“你吃完了就先回去吧,我自己能行。”
宋白深坐得笔挺,语气干脆得没一丝回旋的余地。
“不用,我等你吃完一块儿回去。”
崔秀秀瞅着他们这副样子,眼神里忽然闪过一点意味深长的光。
她试探性地问:“瑞琳,我听说飞行团的小林最近老给你送东西,是这回事吗?”
赵瑞琳眨了眨眼,正要答话,却被崔秀秀给截了话:“依我看,小林这人有出息,长得也精神,要是你觉得合适,可以多聊聊。”
赵瑞琳听得一头雾水,眉头一下皱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,宋白深的声音突然炸开:“这位女同志,赵同志可是有家室的人,你非得给她介绍对象,不怕她被说作风不正吗?”
赵瑞琳哪忍得住宋白深这样对着崔秀秀发火,立马怼了回去:“宋白深,你消息也太落伍了,我的离婚申请早就递上去了。”
宋白深转头看着她:“那你收到批复了吗?”
赵瑞琳一时语塞,随后语气冷淡地说:“我现在换了岗位,批文估计还在路上。”
宋白深眼神沉了沉:“不管怎么说,只要批文没到你手里,你就不能自作主张地当自己是单身。”
赵瑞琳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心里顿时咯噔一下。
崔秀秀却开了口:“当初不珍惜,现在倒装得情真意切,其实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吧。”
这是宋白深头一回被当面这么数落,他挑了挑眉,脸上却没半点怒气。
甚至还点头附和似的说:“你说得对,以前做得不到位,现在就该补上,让赵瑞琳同志知道我是个知错能改的人。”
崔秀秀嘴皮子利索得不行,却被他这番直球打得哑口无言,气得拎着饭盒大步走出了食堂。
宋白深嘴角微微扬起,刚想回头,就对上了赵瑞琳狐疑的目光,心里顿时一紧。
他低声问:“怎么了?怎么这么看着我?”
赵瑞琳深吸一口气,还是摇了摇头:“没事。”
再等等吧,宋白深对她本就没啥感情,上级领导都看得出来,更何况这离婚报告还是她亲自打上去的,哪有不批的道理。
要是现在上去质问,结果被他否定,那丢人现眼的还是自己。
想通之后,赵瑞琳拄着拐杖站起,慢悠悠地往门外走去。
宋白深则拿起两个饭盒,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,像来时一样和她并肩而行。
可谁也没料到,办公室里竟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一看到她,宋白深瞬间警觉起来,下意识挡在了赵瑞琳面前。
“姚明月?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姚明月真没想到,会在这儿遇上宋白深和赵瑞琳。
愣了片刻,她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。
“宋白深、赵瑞琳,该是我问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吧?我终于找到了亲人,从明天起,我就是二十七团的卫生员了,以后你们想看病吃药,还得找我呢!”
姚明月的亲人?
赵瑞琳眉头一皱,这辈子压根儿没听说过她有啥家人,其实她也没太在意过。
毕竟,她当初没进飞行团,根本不知道宋白深和姚明月之间是怎么回事,就算后来得知真相,也是在宋白深死之后了。
那种孤寂和心酸,没人能理解,也没人愿意听。
赵瑞琳不想再跟姚明月有任何瓜葛,干脆地说道:“那祝你顺利。不过麻烦让让,这是我的办公室。”
姚明月还没说话,办公室里就走出两个人。
宋霄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现身,顿时走廊挤得水泄不通。
宋霄跟赵瑞琳打了个招呼,接着介绍:“赵同志、宋同志,这位是我们团长,姚鸣宇。”
姚鸣宇看了赵瑞琳一眼,不像姚明月那样带着敌意,反而透着几分欣赏。
“赵瑞琳同志对吧?我是飞行团团长,前阵子在首都开会,没能亲自接待你,欢迎你加入三十二团。有你这样的才女,是我们三十二团的福气。”
宋白深敏锐地捕捉到了姚鸣宇眼神中那抹比赞赏更深的情绪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“姚团长,许久不见。”
姚鸣宇像是刚注意到他似的转过头来,笑着说道:“没想到你也有机会来我们三十二团。”
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,火药味十足。
在场除了宋霄,没人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恩怨。
宋白深眼里闪过一丝冷意:“部队是一个大家庭,待在二十七团和三十二团,都差不多。”
宋霄赶紧打圆场:“哎,团长,你不是说要带你妹妹去卫生所熟悉一下吗?快走吧,再晚就关门了。”
姚鸣宇这才想起正事,朝姚明月招手:“走吧,妹妹,别担心,有我在,三十二团没人敢欺负你。”
这话听得宋霄脸色都变了。
可姚家兄妹却像没听见一样,姚明月脸上还带着得意。
看着他们离开,宋霄才拍了拍宋白深的肩膀:“你是来培训的,以前的事别再跟团长计较了,对你俩都不好。”
宋白深面无表情:“只要他不找我麻烦,我也不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宋霄点点头:“你能这么想最好。我先去团部送份报告,你们进去吧。”
等坐下来后,赵瑞琳望着宋白深,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从未料到,宋白深竟然跟二十七团团长有旧怨。
前世,她从不过问他的工作。
他也没给她过问的机会。
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。
赵瑞琳第九次偷偷看他时,宋白深嘴角轻轻一挑。
“想知道我跟姚鸣宇以前闹过啥?”
赵瑞琳老实地点点头。
宋白深在桌下动了动手指,抛出了一个条件。
“我可以告诉你,但你得每天带我去食堂吃饭。”
第35章
赵瑞琳盯着宋白深,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他这话到底想表达什么。
宋白深却一脸平静,不慌不忙地说:“宋霄那边事务繁忙,姚鸣宇也对我有意见,我刚到这儿,认识的人就你一个,再说,这里的方言我听不太懂。”
在赵瑞琳听来,这些话都挺明白的,可从宋白深嘴里说出来,却总觉得有些别扭。
眼前这个一向高傲的人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逊了?
他是真想在这儿站稳脚跟,还是……想和自己多待一会儿?
赵瑞琳脑海里乱成一团,就像被人塞了团棉花,晕乎乎的看不清头绪。
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就听见自己开口:“行。”
就这么答应了?
不光是她自己惊讶,连宋白深也有些意外。
但他很快抓住机会,眼见赵瑞琳还想说什么,赶紧把那段往事说了出来。
“我和姚鸣宇是在一个班里训练出来的,只是他擅长研究,我则是训练上的能手。”
“以前部队里老拿我们俩比,时间久了,自然就有人开始嚼舌根。”
“姚鸣宇这人脾气倔,觉得那些话是我说出去的,心里就对我有看法了。”
“那时候我也火气大,没跟他解释清楚,后来分到了不同地方,这事就这么结下了。”
赵瑞琳皱了皱眉头:“姚团长看起来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。”
宋白深心里顿时不太舒服,声音也沉了下来。
“难道你觉得我是个可以随便被人冤枉的人?”
赵瑞琳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,虽然有点奇怪,但还是解释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觉得肯定有人故意挑拨你们的关系,才会让你们闹成这样。”
“部队里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,心思不正的可留不住。”
“我在猜,那人到底图什么?”
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,再多说下去,赵瑞琳也不好再开口。
毕竟她不是当年事件的当事人,只是凭感觉猜测。
宋白深没说话,脸色却变得阴沉。
如果真像赵瑞琳说的那样,往小了说就是破坏军内团结,往大了说,那可就是大事了。
但那个时候的部队早已拆分重组,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线索。
赵瑞琳抿了抿嘴唇:“总觉得这事不对劲,你和姚鸣宇都很优秀,要是联手,只怕无人能敌。这事,你得查清楚。”
见她说得认真,宋白深没理由拒绝。
他轻轻点头:“好,我会留意的。”
赵瑞琳看他认了,便不再多言,重新拿起纸开始画图。
而宋白深听着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,思绪却早已飘远。
以前他从不把这些事跟赵瑞琳说,现在才意识到,自己的妻子似乎总能看透一些事情。
赵瑞琳画完一张纸,揉着太阳穴揉得有些疲惫。
正当宋白深准备起身给她倒水时,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。
姚明月一身时髦打扮,趾高气昂地站在门口,冷眼望着赵瑞琳。
“赵瑞琳同志,你出来一下,我有话要和你说。”
第36章
姚明月心想,现在自己在这二十七团里,虽不能说横着走,但也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主儿。
她现在跟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完全判若两人,活脱脱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。
瞧着赵瑞琳手脚都缠着绷带,坐在那张刷了绿漆的桌子后,姚明月心里那股得意劲儿简直快溢出来了。
可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份优越感,宋白深那冷冷的一声就打断了她的美梦:“姚明月,她不是你的下属,也跟卫生所没关系,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,赵瑞琳同志不方便,出不来。”
姚明月瞅着他那副不耐烦的模样,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,火冒烟。
她气得直跺脚:“宋白深,这是我和她的私事,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!”
宋白深斜了她一眼,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。
“姚明月,是不是非得我把你这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头写成报告递上去,你才肯罢休?”
姚明月顿时感觉像被人攥住了喉咙,说不出话来。
最后她狠狠地朝一脸懵的赵瑞琳瞪了一眼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宋白深看着她的背影,才猛然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多傻。
居然被这么个得势就猖狂的女人骗了这么久,还……害得赵瑞琳受了委屈。
宋白深攥紧拳头,连头都不敢往赵瑞琳那边看。
可等了老半天,也没听见她说话,他扭过头一看,却发现她正埋头画图,压根就没看他一眼。
宋白深心里顿时五味杂陈,闷头钻进书本里。
又过了许久,赵瑞琳不经意地朝他瞥了一眼,心里却忍不住觉得好笑。
这还是头一回,宋白深站在她这边,不顾一切地护她。
要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,那是假的。
可这点波动,很快就被她用理智强行压了下去。
一天忙完工作后,宋白深看着赵瑞琳拄着拐杖往外走,忍不住开口:“我送你回去?”
赵瑞琳头也不回地说:“不用,秀秀在外面等我。”
既然如此,宋白深也就不再多言。
只能看着她往外走去。
赵瑞琳和崔秀秀回宿舍时,又碰上了姚明月。
她好像在这里等了很久,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。
赵瑞琳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。
该不会是宋白深那边吃了瘪,她就一直等在这儿了吧?
这么一想,赵瑞琳只想拔腿就跑,可姚明月站的位置,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感受到赵瑞琳的迟疑,崔秀秀一脸疑惑地问:“怎么不走了?”
赵瑞琳凑近她耳边,压低声音说:“这就是我说的姚明月。”
崔秀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。
她稳稳扶住赵瑞琳的手臂,眼神坚定。
“你放心,有我在,她别想占你半点便宜!”
崔秀秀像将军上战场一样,昂首挺胸地走到姚明月面前,声音响得震天。
“这位同志,请让让,别欺负我们受伤的赵同志啊!”
崔秀秀这一声喊,简直能把整栋楼都震醒。
姚明月脸色瞬间拉垮,她瞅着被搀着的赵瑞琳,再看看旁边一脸敌意的崔秀秀,气得连嘴唇都在抖。
她立马怼回去:“你瞎说啥呢,我什么时候欺负过赵瑞琳同志!”
崔秀秀冷冷扫了她一眼,嘴角一勾:“哦,原来你没那意思啊。从二十七团追到三十二团,我还以为你是忘不了当年那点破事,想对瑞琳动手呢。”
“既然你没这个心思,那我先给你道个歉,对不起啊同志,现在你让让吧?”
楼里探出的脑袋都快把人看呆了,姚明月再想说啥也开不了口。
先在宋白深那儿吃了瘪,又在这泼妇面前丢人现眼,她哪还有脸待下去。指着赵瑞琳咬牙道:“你别以为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!”
要不是崔秀秀扶着赵瑞琳,她真想上去把姚明月的手指给掰断。
可赵瑞琳拉住她的手,冷眼看着气急败坏离开的姚明月,轻声说:“秀秀,别跟她计较,她不值得你搭理。”
崔秀秀一边扶她往宿舍走,一边说:“你就是太心软,才让她这么嚣张!要是我,直接给她两巴掌,让她以后见了我绕道跑!”
崔秀秀这番豪言壮语,让赵瑞琳忍不住笑了出来。可她们谁也没想到,这句话日后会真的应验。
赵瑞琳回宿舍后,洗漱完就准备上床睡觉。
可姚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。
她想跟妈妈坦白一切,让她帮忙报复回去,可理智告诉她,姚母虽然疼她,但也是个讲原则的人。
要是知道她曾插足别人家庭,恐怕刚得来的宠爱,转眼就没了,搞不好还会告诉爸爸,到时候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。
姚明月脑子里突然闪过今天姚鸣宇和宋白深对峙的画面,她猛地睁开眼睛。
说不定可以借他们的矛盾做点文章?
黑暗中,她眼神里闪过的那抹算计,让人不寒而栗。
第二天赵瑞琳从梦里醒来,就听见崔秀秀敲门。
“瑞琳,你醒没?楼下有人等你呢!”
赵瑞琳慢慢坐起身子,挪到门口把门拉开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总觉得崔秀秀那副兴奋劲儿有点不对劲。
赵瑞琳奇怪地看着她:“咋了?”
崔秀秀指了指窗外:“你自己看就知道了。”
赵瑞琳照她说的走到窗边,正好看到宿舍楼前那棵大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挺拔笔直的模样,除了宋白深还能是谁?
赵瑞琳心里一暖,但转眼又冷静下来。
她收回目光,开始洗漱。
崔秀秀好奇地问:“瑞琳,他肯定在等你,你得好好打扮一番,得让他眼前一亮才行!”
赵瑞琳漱完口,吐出那口闷气,顺便把心里的烦闷也吐了出去。
“不用了,我和他没可能了。”
“不管什么时候,他迟早都会爱上别人。”
赵瑞琳这辈子都忘不了宋白深对姚明月那份真心。
从过去到现在,这件事就像一根刺,扎在她心里,怎么拔都拔不出来。
尤其是这一世,她亲眼瞧见了宋白深为姚明月做了多少事,有些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。
得不到的东西,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去惦记。
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宋白深分开,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老路。
这句话,她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,才在宋白深面前站稳了脚跟,脸色没变。
赵瑞琳抬起头看着宋白深:“一大早就守在这儿,找我有事?”
宋白深打量着她,心里忽然空了一块。
他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饭盒:“食堂的包子,我记得你爱吃。”
赵瑞琳怔住了。
接着她冷笑道:“宋白深,你到底想干嘛?”
“昨天那一幕,今天这出,别跟我说你是想重新追我,那样只会让我觉得可笑。”
“结婚那会儿你铁石心肠,现在我要离婚了,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做这些,是想让别人看笑话,逼我回心转意吗?”
宋白深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,或者说,他没想到赵瑞琳居然把他的好心,全想成了别有用心。
那一刻,他又气又无奈。
他紧紧攥着饭盒,仿佛听见了铝盒快要撑不住的吱嘎声。
宋白深低声道:“赵瑞琳同志,我没想那么多,就是想对你好才来的,你顾虑太多,是我考虑不周,我会改。”
说完,他把饭盒塞进她手里,转身就走。
赵瑞琳看着他的背影,还没反应过来,宋白深又回来了。
“我帮你拿去办公室,省得你拄拐不方便。”
这次他走得飞快,几步就消失在她视线里。
等赵瑞琳到了办公室,桌上除了饭盒,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。
宋白深的位置却空无一人,不知去哪了。
赵瑞琳坐下后,看着那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,终究伸出了手。
而此时的宋白深,正坐在通讯室,和陈望国通话。
电话线在空中晃来晃去,就像他此刻的心情。
“旅长,您说那架出事飞机起飞前,有人好像看到姚明月出现在检修间?”
“嗯,当时天黑了,巡逻的人看不太清,但三个人都说那是姚明月。”
宋白深沉默了,一个卫生员,怎么会知道飞机上动手脚?
发动机技术是机密,她真的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,伪造出一个假的发动机?
宋白深把疑问说了出来,陈望国迟疑片刻才开口。
“主要是姚明月现在不在二十七团,我们也没法找到她,就算找到了,也不能硬逼她。”
宋白深皱眉:“但至少得知道她晚上跑到检修间是干啥的。”
“至于找不到人……她现在在三十二团,我会亲自找她对质。”
这边赵瑞琳一整天都没见着宋白深的影子,连宋霄都没来办公室一趟。
她从时不时往门口张望,到后来静下心来规划自己的设计,其实只想通了一件事。
她不能嘴上一次次拒绝宋白深的好意,心里却还盼着他围着自己转,这种心思太不正经,也太丢人了。
要是她真这么想,那跟姚明月有什么两样。
这么一想,赵瑞琳那颗原本乱糟糟的心,终于稳了下来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,她刚安心下来,姚明月那边却开始闹腾了。
另一边的办公室里。
姚明月正跟姚鸣宇哭诉:“我男人是为国家牺牲的,宋白深可以答应照顾我,但不能让我产生那样的误会。”
“而且,他从没在二十七团提过自己已婚的事,我还去过他家好几次帮他收拾屋子,从来没看见什么女人的痕迹。”
“大哥,我真的不是想拆散宋白深的家庭。”
有时候一句话顺序一换,意思就全变了。
就像现在姚明月说的话,删减之后,重点全变了,一点没提自己对宋白深有意思,也没说当初他向自己求婚的事,活脱脱一个受害者形象。
这可把刚找回妹妹的姚鸣宇给整懵了。
更别说,伤害妹妹的人还是仇人宋白深。
姚鸣宇一拍桌子,目光冷得像刀子:“明月你放心,有我在,谁敢欺负你!”
“我现在就去找宋白深问个清楚!”
姚明月见他要走,连忙拉住:“大哥,别闹大了,影响咱们家名声。”
“放心,我心里有数!”
姚鸣宇先去了宋白深的办公室,发现里面只有赵瑞琳一个人坐着。
她把书压在纸上,一只手在上面写写画画,时而皱眉,时而笑,窗外阳光洒进来,整个人像一幅画。
其实姚鸣宇早就听说过赵瑞琳这个名字,那还是在航空大学的时候,他去选人才,有老师就推荐了她。
他悄悄观察过一段时间,才让老师去沟通。
没想到赵瑞琳一听就拒绝了。
她说:“老师,我的分配地是二十七团,那是我家乡,我丈夫也在那里。”
姚鸣宇心里那点热情,瞬间就凉透了。
他确实是欣赏赵瑞琳,甚至比欣赏还多点,但这不代表他没底线,一个有丈夫的女人,可以当学员,可以当兵,但绝不能当对象。
那次之后,他就再没见过赵瑞琳。
可谁能想到,兜兜转转,她又出现在三十二团。
而且从崔秀秀那听说,她已经离婚了。
正当姚鸣宇回想以前的时候,赵瑞琳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“姚团长,您找谁啊?”
姚鸣宇下意识地说:“我要找宋白深问个明白。”
赵瑞琳眉头一皱:“不知道他哪得罪了您?”
话一出口,她就想到姚明月。
心里咯噔一下。
宋霄曾说过,这个姚鸣宇团长优点很多,就是太护着家人,甚至有点护短。
赵瑞琳在心里转了几圈,才慢慢开口。
“姚团长,有些事情要讲事实,也要有证据,如果您无缘无故找宋白深同志麻烦,怕是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影响……”
姚鸣宇眯起眼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明月找宋白深的?”
赵瑞琳直视着他,语气平静。
“因为宋白深是我前夫,二十七团的事,没人比我更清楚!”
姚鸣宇脸色瞬间变了。
人啊,就是这样,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搅在一起了,喜欢的也跟着变成了讨厌的。
现在赵瑞琳在姚鸣宇心里就是这种样子。
他盯着赵瑞琳,语气冰冷地说:“能跟宋白深结婚,我看赵瑞琳这思想也不咋地。”
赵瑞琳真没想到,当团长的姚鸣宇居然这么护短。
她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,立马回敬:“难怪是你哥,颠倒是非的本事跟姚明月一模一样!”
姚鸣宇被噎得说不出话,正要反驳,门外传来宋霄的声音。
“姚团长,你在这儿?我找你半天了,快点跟我去纪委,出大事了!”
姚鸣宇一回头,看到宋霄脸色不对劲,心里咯噔一下。
顾不上再跟赵瑞琳争执,赶紧往外走。
一路上不管姚鸣宇怎么问,宋霄都不说话,这气氛让姚鸣宇心里越来越沉。
走到纪委门口,看到坐在外面的姚父,姚鸣宇心头猛地一紧。
他走过去:“爸,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姚父已经六十多岁了,但一身正气,威严得很。
此刻他握着拐杖的手紧紧地,说明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。
看着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,他说得很简单:“纪委查出来明月疑似在二十七团干过一些对组织不利的事,现在正在找她谈话。”
“我已经派人去接你妈了,我们三人都得接受审查。”
姚鸣宇一下红了眼眶:“放屁!明月哪会干那种事,是不是宋白深在污蔑人?我不信,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!”
“站住。”
姚父声音不大,却重如雷鸣,砸得姚鸣宇一步都迈不动了。
姚父静静地望着他:“姚鸣宇,你冷静想想,坐上团长位置的人,真的会为了点个人恩怨就在原则问题上陷害人吗?”
“你是不信组织,还是不信那些为国家奉献的人?”
“我怎么教你的?不管什么时候,都别冲动,别像个莽夫!”
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,显出对姚鸣宇彻底失望。
姚鸣宇浑身一震,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,再也没了刚才的激动。
没多久,姚母匆匆赶来,看到这情形,紧张地问:“老头子,这是咋回事?”
姚父疲惫地闭上眼,轻声道:“让鸣宇跟你说吧。”
此刻审讯室里,姚明月面对一排人,还有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宋白深,手心都冒汗了。
“姚明月同志,请问七月二十一日晚上七点到七点十五分,你是否到过二十七团检修部?”
姚明月心脏猛跳了一下,眼眶都红了,却怎么也想不通,这事为什么会拖了三个月才被翻出来。
审讯人员又问了一遍,语气和咬字都带着点讲究。
可就这么个问题,她已经撑不住,攥紧拳头,狠狠闭上眼。
“是。”
审讯人员皱了皱眉,显然没料到这么顺利。
他又问了一遍:“你是否对试飞新机的发动机动了手脚?”
这次,姚明月拼命摇头:“我没有。”
“我只是想去看看飞机怎么样,我只是一名卫生员,哪有能耐干那种事?”
审讯突然就卡壳了。
姚明月去过,但没干过,不管怎么问,就只听她重复一句话。
现在能确定的是,新机确实被人动了手脚,但是不是姚明月干的,恐怕不是。
就像姚明月说的,进部队的人都要审查,她履历干净,就只会点医术,哪有本事去搞发动机。
半小时后,审讯人员朝门口的兵使了个眼色。
“审讯结束了,姚明月可以走了。”
看姚明月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,整个审讯室都安静下来。
门一关上,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宋白深。
“宋团长,这事儿是你们二十七团的事,让咱们审讯本来就不太合适,现在你打算怎么办?”
宋白深环视一圈:“姚明月没做,那审姚家的人也没必要。”
他往后一靠,语气沉:“我跟姚鸣宇有矛盾,但我真信他们一家对国家忠诚。”
听到这话,审讯人员心里都松了口气。
姚家的忠心没得说,他们就怕宋白深死揪着姚明月不放,非要一个个审姚家人。
那样的话,三十二团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。
宋白深看着姚明月离开的方向,忽然想起赵瑞琳说过的话。
他想了想,还是开了口:“我和姚鸣宇当年是生死兄弟,可后来传了些闲话……”
他把赵瑞琳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,审讯室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。
过了一会儿,一个中年人拍板道:“宋团长,谢谢你相信我们,我们一定查清楚是谁当年造谣,有消息立马通知你。”
宋白深站起身:“好,辛苦了。”
走出审讯室,宋白深发现姚家人还没走。
让他意外的是,他靠近时,姚明月竟然不敢看他一眼。
宋白深眉头一挑,这是……怕他了?
姚鸣宇往前一步,冷声道:“宋白深,有事冲我来,别欺负我妹妹!”
宋白深那双冷眼难得露出一丝无奈。
他直视姚父姚母:“伯父伯母,你们可以带姚明月回去了,不用再传你们了。”
姚鸣宇愣住了,姚明月却猛地抬头,眼神里全是期待。
可宋白深现在格外谨慎,他避开了姚明月的目光,直接说:“姚明月同志,我现在在追我的前妻,当年因为责任感误会了你,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“我认真想了想,不该把战友的事当成自己的事,失去了分寸。”
宋白深语气平静,却很真诚。
“对不起,姚明月同志,我对你是没那方面心思,我心里最在意的人,只有赵瑞琳。”
刚走到纪委的赵瑞琳,听到这话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宋白深背对着门,完全没察觉赵瑞琳已经站在了门口。
姚明月却一眼就看见了她。
她望着宋白深挺拔的身影,眼神里透着一丝挣扎。
“宋白深,你要是真对我没感觉,那为啥你所有的好东西都往我这儿送?连赵瑞琳这个正经妻子,都比不上你对她那样照顾?”
宋白深皱了皱眉:“赵瑞琳在航空大学读了四年,家里就我一个,那些东西我也没啥用,给你也就给你了,算是替那个死掉的战友照顾你。”
“可你有没有发现,自从赵瑞琳回来之后,我所有的票都攒着没花?大家和小家,我还是分得清的。”
这一句话,不仅让姚明月羞愧得无地自容,躲在门后的赵瑞琳更是觉得这世界太离谱了。
姚明月索性全说了出来。
“那你让团团用你我的名字刻墓碑,又怎么解释?”
宋白深脸色微变,在姚明月灼热的目光中,沉声道:“那名字难道不是你自己刻上去的?我只是不想打扰团团,才没把那块碑给砸了。”
“如果这也算我的错,那我不认。”
姚明月紧紧攥着姚鸣宇的手臂,疼得他脸色发白,可他也知道,妹妹这会儿有点太执着了,干脆忍着没吭声。
姚明月直接说出了赵瑞琳心里的结。
“我在你房间里翻到一本日记,里面全是你怎么喜欢我,还写满了我所有的喜好,这你怎么解释?”
听到这话,宋白深脸色更古怪了。
“姚明月同志,你跟胡潮结婚多久了,连他的字都认不出来?”
姚明月脸色瞬间煞白。
她喃喃道:“那分明就是你的字……”
“我是胡潮的班长,他原本大字不识,是我教他认字,他临摹的都是我的报告,自然笔迹像。”
随着宋白深一条条反驳,姚明月几乎站不住脚了。
而一直沉默的姚家人,也终于明白,什么深情不悔,不过是女儿一厢情愿。
此刻,姚父姚母只觉得脸上挂不住了。
姚鸣宇识时务,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抱歉,之前我误会你了。”
宋白深看了他一眼,语气难得带点调侃:“我早就跟你说过,我不会跟蠢人一般计较。”
姚鸣宇一愣,这句话瞬间把他拉回了当年的军营。
他们当年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。
姚鸣宇看向父母:“爸妈,我们回明月家吧。”
宋白深让开一条路。
姚鸣宇走过他身边时,他低声说道:“当初咱们闹翻,可能是有人在中间搞鬼,纪委已经在查这件事了。”
姚鸣宇停下脚步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只说:“你放心,我不会再让妹妹打扰你的生活,也希望你能和赵瑞琳解开误会,重新和好。”
走廊又恢复了安静。
宋白深靠着墙,慢慢平复着心中的波澜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朝某个方向望去。
“赵瑞琳同志,我已经跟姚同志把事情说清楚了,不知道你对我的误会解开了没有?”
纪委门口,赵瑞琳躲无可躲,只能走出来。
四目相对,空气都暖了些。
宋白深嘴角微微上扬,一步步走到她面前,低声说:“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,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?”
“你的离婚申请我让旅长压下来了,我真的不想和你离婚。”
“赵瑞琳同志,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。”
说完这话,宋白深耳尖竟然红了。
赵瑞琳从没想过,那本写着她名字的日记,竟不是他的笔迹。
看着眼前低头认错的宋白深,她再也撑不住了。
她艰难地抬起手,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。
“好吧,宋白深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
一年过去了。
宋白深开着那辆老旧的吉普车,带着赵瑞琳从军医院里出来。
赵瑞琳刚拆掉石膏,感觉手脚都不太听使唤,总忍不住捏一捏腿,或者抬一抬手。
宋白深偷偷瞥了她一眼,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“瑞琳,别急,席崇安说了,顶多一周,你就能适应了。”
一提到席崇安,赵瑞琳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。
她咬牙瞪着宋白深,冷冷地说:“要不是我恢复得快,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告诉我,我的手可能再也飞不了飞机了?”
宋白深一听,背脊瞬间绷紧。
他赶紧解释:“抱歉,那时候你伤着呢,是我让别人替我瞒着的。你要骂要罚,我都认。”
他一边转着方向盘,一边轻声说:“我只是想,万一真出事了,哪怕我脸皮厚,也得把你养一辈子。”
这话他讲得云淡风轻,就像在商量晚饭是煮肉丸子汤还是白菜汤一样自然。
可偏偏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话,让赵瑞琳心头一震。
她转过头去,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麦田,哼了一声:“我可不稀罕你养!”
“行行行,赵瑞琳同志现在可是二十七团的王牌试飞员,一个月补贴加起来,养你都绰绰有余。”
跟宋白深和好以后,赵瑞琳才发现,这个前世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,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趣。
至少在她眼里,他们俩的感情,完全就是自己梦里的模样。
风拂麦浪,耳边风声呼啸。
赵瑞琳忽然抬头看宋白深,害羞地问:“白深,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宋白深专注盯着前方,随口应道:“嗯,你说。”
“你是不是打算不生孩子?”
咔!
车子猛地一停,轮胎狠狠摩擦地面,发出刺耳声响。
宋白深眼疾手快地伸出手,扶住了因惯性向前倾斜的她。
赵瑞琳却一点心思都没有去想他刚才的动作。
毕竟,前世他们几乎没交流过,一辈子的婚姻,却连个孩子都没有,这是她最大的遗憾。
宋白深皱眉看着她:“你不想要孩子?”
赵瑞琳瞳孔微缩,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啥?”
宋白深却没有看她,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:“我知道生孩子挺苦的,如果你怕疼,或者有别的原因不想生,我都尊重你。”
不是吧,上辈子明明是你不要的,现在怎么变成我不想要了?
赵瑞琳一脸懵地看着他:“我不想生,你怎么跟爸妈交代?”
宋白深大手一挥,语气坚定:“我就说我去医院查过了,是我身体不行,跟你没关系。”
这回答,是赵瑞琳从没料到过的。
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,宋白深才回头,小心翼翼地看着她:“其实,我还是想要个孩子,一个跟你一起的孩子,不管男女,我都会好好把他养大。”
“我会告诉他,他是我们爱的结晶。”
“可如果你不愿意……”
赵瑞琳脱口而出:“不,我想!”
宋白深一怔。
赵瑞琳认真看着他:“白深,我想跟你生孩子,绝对不是不想!”
宋白深眼神一点点变得滚烫,他拧动钥匙,猛地踩下油门。
“好,赵瑞琳同志,我们现在就回家!争取早点让小家伙出生!”
广袤的麦田边,一辆吉普车载着欢声笑语飞奔向远方。
赵瑞琳望着蓝天,嘴角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。
她想了一世又一世,念了一生又一生,所求的,不过就是这一刻安心。
愿你我,都能善始善终,如愿以偿。
全文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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